('抬眼向外望望,仍是一片朦胧水幕。这场少见的雨下了一天,非但没有停,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算算时辰,应该快要晚饭了,桑大娘还是没有回来,不知道是被雨阻住了,还是事情尚未忙完。可以打手机问问就好了,曼疏好笑的在心里妄想一下。低头看看,桑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她腿上睡着了。曼疏赶紧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虽然是夏天,但是下雨还是寒凉,她一入神就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这孩子千万可别着了凉才好。桑桑的额头触手有些微热,以防万一,曼疏决定赶紧去熬些姜汤让他喝下去。小心的站起身,把孩子抱进怀里,正要往后堂走,忽见一个身影立在面前,曼疏一惊。定神一看,发现是之前进店的男子。他一直没有出声,自己也就把他忘得干干净净。微微弯身,曼疏道歉:“抱歉,实在是招呼不周,请公子见谅。孩子睡着了怕着凉,请容我先把他抱到后堂去安置下,再来招呼公子。”那男子也好脾气,温声道:“不打紧,姑娘请自便。”曼疏轻轻点头,闪身进了后堂。给桑桑脱下有些汗湿受潮的外衣,将他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又到灶下去熬了一大锅姜汤,怕桑桑吃不下,又放了些红糖,用小火温着,等他醒了好喝,少时桑大娘回来,也可以暖身。一切齐整,曼疏这才返回店面,见那男子依旧不焦不躁的立在店中,心里不由有些过意不去。重新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请他坐下。那男子点头道谢,接过茶,在曼疏所让的椅子上坐下来。行动间衣袂轻扬,有如行云流水。曼疏再度致歉:“方才怠慢了公子,还请多多原谅。请问公子,可有看上的绣件?”男子搁下茶,微微一笑,“当然是有。”曼疏此时才注意到男子的相貌,疏朗的眉目,面官如玉,这一笑,有如秋水长天,辽阔静远,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曼疏便也回了一笑,“但不知是哪幅绣件有缘,入了公子的眼。”“就是这幅。”男子信手一指。曼疏看过去,正是自己刚刚收针的那幅山水,不仅笑道:“原是因为它才怠慢了了公子,既然公子看中,那就半卖半送吧,全作赔礼。”“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男子也不推辞。曼疏道:“理当如此。”说了个价,果然极低。男子看来是知道行情的,也不啰嗦,爽快地付了钱。曼疏请他稍候,自己将那刚完成的绣件收尾整理,从绷子上拆下来,取了幅轻纱包了,裹上油纸,递给男子。“多谢公子宽厚。”曼疏微微躬身送客,“天色已晚,小店要打烊了,不能多留公子,敬请见谅。”男子微微一笑,并无离开之意,待要开口,忽听得身后桑大娘的声音响起——“师弟?青容师弟!”九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ˇ九ˇ让那对久未见面的师姐弟在堂中叙旧,曼疏自己去准备晚饭。看着锅子里的汤,有趣的笑笑。忽然有了几分真实感——自己真的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呢。既然有师弟,那么就有师门。桑大娘,果真不是个普通的女子。不过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说来,应该没有人的故事会比她更离奇,所以也没什么好奇怪。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溢出,曼疏熄了灶下的火,用大碗将汤盛出,连同其他几个已经做好的菜一起装入食篮,拎起来走向内堂。桑大娘二人本来正坐在桌边谈笑,见她进来,一齐站起身要过来帮忙,却被桑桑抢了先。睡饱了起来,喝过姜汤发过汗,小家伙很是精神,一头扑在她身上,想要帮忙。曼疏很开心,腾出一只手摸摸桑桑嫩呼呼的小脸蛋,笑着道谢,推他去椅子上坐好。桑大娘接过曼疏手中的食篮,对青容笑道:“自打曼疏来了之后,我就算彻底失宠了。”青容莞尔,也来帮忙布菜。曼疏做菜的手艺虽然不及桑大娘,但是却多变化。往往将后世的菜品加以变动,同这里的菜融合,味道新奇,每每让人惊喜。虽然都是朴实的家常菜,但几个人和乐融融,兴致一来,桑大娘甚至把珍藏的流香都拿了出来。席间,曼疏并不太搭话,只是照顾桑桑吃饭,含笑的听着他们笑语。桑大娘比青容大了十几岁,青容刚入门时还是个和桑桑差不多大的孩子,几乎是被桑大娘一手带大的,因此他们名分是师姐弟,却有着近乎母子的感情。多年不见,当年贴心的师弟越发的温润如玉,欣慰之余,桑大娘也不免心生感叹。年华似水,究竟是——追不回。吃过饭,曼疏把桑桑带回房间去玩,让桑大娘他们可以单独说话。桑桑玩得累了,揉着眼睛靠进她怀里。抱着桑桑,轻轻的拍抚,低低的哼唱着年幼时妈妈哼给她听过的柔软曲调,哄他入眠。孩子很快就睡了,圆圆的小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睡得那么天真,那么惹人怜爱。曾经的曾经,她也这样睡在父母的怀里,珍宝一样的被宝爱。即使后来那么多的痛苦折磨,那样坚强有力的臂膀始终护在她的身后,那样温暖爱惜的眼神从来不曾离开过她。她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父母曾经为她流过多少泪水。因为在她面前,他们从来都是笑着的——笑着帮她一次又一次的从死神的手里逃脱,笑着迎接她一次又一次的重回人世。很多医治过她的医生都说她是个奇迹,那么严重的缺陷,她竟然能够熬到可以接受多次大型的手术治疗,并让身体恢复到接近常人,简直就是难以想象。他们错了。那不是什么奇迹。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奇迹。天助自助者。她之所以能熬过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关头,完全是凭着她的执念。得到的爱那么深刻,让她对生存有着无比的执念。她是那么的爱着这个人世。如果不能活下去,就再也不能吃妈妈做的菜如果不能活下去,就再也不能和爸爸学刺绣如果不能活下去,就再也看不到他们的笑容如果不能活下去,就再也不能报答他们的泪水————泪水烧伤了曼疏的眼眶,那纷纷落下的,是她心里的殷红的伤。苦涩而冰凉的液体,慢慢的打湿了怀里孩子的脸庞。她能怀抱着爱怜的孩子,但是她的父母的呢?他们心上的孩子在哪里——把脸深深埋进孩子的肩窝。这一刻,思念和愧疚像疯狂的刀斧,斩碎了她这颗完好的心脏——一双温柔的手轻柔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迷蒙中,桑大娘悲悯的看着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