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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任管家了。小姐她,最近很不开心,管家若有闲暇,就陪小姐说下话吧。”君行一怔,想说些什么,沉璧却已转头去了。他右脚微跛,走路时身体轻微左倾,他身子又单薄,在夜色中这般看去,背影竟如笼烟垂柳一般飘忽。君行瞧着他背影渐渐没在暗处,不知怎地,心中也觉出一阵悲凉。他转身沿着府墙走去,他知道笑笑平日喜欢在哪里翻墙而出,又喜欢从哪里回来,也知道她平日喜欢去什么地方,但是直觉告诉她,三小姐今日没有去那些地方。她独自去了哪里,他要好好想一想。秋夜凉凉的,风中传来淡淡的桂花味道。忽然省起,府中的桂花已经谢了有一段时日,这香气是从哪里传来的呢?他遁着桂花香味一路寻来,到了藏书的涵碧楼前,忽然觉得香气大盛,而那香气分明不是花朵发出的,而是酒味。他抬头一瞧,此刻头顶乌云正散,一轮圆月缓缓露出脸来。清辉之下,一人坐在涵碧楼屋顶的琉璃大脊上,青色衣衫随风而舞,长辫半散,零落委肩,几缕发丝在她颈旁缱绻不去。明明是坐着的姿势,却因着那风,似是不住的翩然而动,便如暂歇的蝴蝶,那窈窕娇小的身躯,欲静还动,像是下一刻便会随风而去。她察觉楼下有人,回眸看来,似醉非醉的眼中带着一丝渺茫的幽怨,然后,嘴角一勾,泛起一个浅笑。“君行,上来!陪我喝酒!”君行跃上屋顶,琉璃瓦上散落了三四只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酒香。笑笑伸手将手中喝了一半的酒瓶递来。君行接了,道:“三小姐,夜寒风冷,早点回去休息吧。”笑笑斜眼看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吗?你陪我喝酒我就告诉你。”她脸上醉态可掬,眼神迷离,这话却说得清清楚楚。君行稍一犹豫,便仰头喝了一口。甘香纯洌的桂花酒在舌尖上打了个转,还未咽下,欲解难解滋味。笑笑忽然凑近来,一股酒气直喷到他脸上:“君行,你喜不喜欢我?”君行猛的一呛,忙别过脸咳了起来。笑笑苦笑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直接说不喜欢,所以装咳嗽。”伸手把君行手里的酒瓶抢过来,灌了一大口,叹口大气:“我就知道,我是个又蠢又笨长得丑没人爱的傻丫头。”再喝两口,“你们哪,嘴里恭恭敬敬说我是小姐,肚子里却在骂我这样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人怎么配当你家的主子。分明是天瞎了眼,或者是上辈子踩了什么狗屎运,才投了这么个好胎。”打个酒嗝,声音多了几分哭意:“其实我根本就没想当什么狗屁小姐。我想回家回家回家!你知道吗?我想回家!在家里我不用考试拿第一,我不用早晨五点钟起来满山跑练武功,我不用对着那些丑的要死的老男人陪笑脸,我不用救了人还要被人打……呜呜呜,好讨厌,我才不要做英雄楷模……我就这样活着,什么都不干不可以吗!又没有犯着谁碍着谁……”说着果真哭了起来。君行听得哭笑不得,知道小姐可是真醉了,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拍她的背,哄道:“不哭,不哭,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你还是你,还是我们的三小姐。”笑笑“哇”的一声扎进他怀里,眼泪鼻涕什么的净往他衣服上擦:“你骗我的,你们谁都骗我的,你们喜欢的人要乖乖的,什么都学得好好的,要争光的,人是要为自己活还是要为别人活……我,我就讨厌,你们也讨厌我,一个个都看我不起,都不喜欢我……我,我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你们……”君行心里酸酸的,柔声道:“三小姐有侠义心肠,武功也好,谁敢看不起你呢。不要管别人怎样说,起码我跟沉璧他们四个都是一心敬重小姐,爱护小姐的。”“真的吗?”“绝无虚言。”“那你喜不喜欢我?”“……”君行见到怀里的三小姐露出半张红扑扑的脸蛋,上面还沾着泪水,眼睛哭得肿了,眼神愈发朦胧,却是满脸冀盼之色。突然觉得周围温度急升,只热得他冒出汗来,这问题可真真难答。笑笑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忽地张大嘴“哇”的一声又待再哭。他只觉头皮一炸,最怕就是看到这人掉眼泪。明知道她那眼泪能发能收,时如瓢泼大雨,时如汪汪清泉。但是,这一招对他还真的是万试万灵。他每次看了她的眼泪,他都心不能稳,脸不能绷,口气也不能硬,腿也不能逃。现在看见那人又待嚎啕大哭,心脏立即绞成一团,被丢在水里晃荡,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忍不住便要开口答应。突然身边风声一响,屋顶多了一个人,嘴里啧啧道:“都要行冠礼的人了,怎地还没半分长进!还是用这么土的招数!”伸手一圈,君行怀中一空,笑笑已被那人揽了过去。君行一惊,抬头却迎上那人含笑看他的脸,他忽地知道笑笑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是哪里得来了,眼前的英俊男子脸上长着一对跟小姐一样灵眯眯的桃花眼。笑笑伏在那人怀里,眼睛发直,好一会儿才对上焦,眼神一亮,惊叫道:“爹亲,是爹亲!女儿是在做梦吗?”常玥笑道:“是梦非梦又如何,有区别吗?”“是梦不愿醒,非梦不愿醉。当然有差别。”这两句却是在山上时父女俩惯常的对答,还曾为这简单的两句话辩论过一天一夜。此刻笑笑答得顺口,知道眼前人确然是爹爹下山看她来着,心情喜悦无限,胸口压着的不快顿时放下。全身放松的趴在父亲膝上,酒气上涌,竟然就睡了过去。常玥失笑,刚还大言不惭说“非梦不愿醉”,这人真是睁眼说瞎话啊!他垂头看着笑笑睡颜,眼神中爱怜无限。过片刻道:“这王府里的人都很讨厌,真是难为你了。冠礼那天我也不来了,今日就在此替你束发吧。”说毕,自怀中取出一把黄杨木梳,替笑笑拆散辫子,细细替她梳起发来。君行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只觉月光下的这个青衣男子五官也不见得非常俊俏,但他便是这般静静的坐着,轻轻的替怀里的女儿梳发,清秀的脸上一片平静,目光淡淡的,动作轻柔,从头到脚再没有半分刺眼棱角的,可那种无限延伸的感觉却是异常清晰。夜宴尽欢罢,明月催人眠。此时此际,天地之间,竟似只余这样一个飘洒自如的男子,只余他眼里淡定看着的这个人。君行看着常玥替笑笑梳好发髻,又束上一个淡红玉冠,方知道他刚才所说的冠礼不来竟是真的,不禁眼神中尽是疑问。这冠礼仪式中有一环需拜见父母,并跪听父母训导,若是父亲不来,这仪式可不知还能不能办下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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