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却瞧也不瞧她,只是目视着隽宗,慢慢的将方才提出的事实与证据重复一遍。如果说太女过去的形象是端凝内敛,飘淡如云,那么她现在则是绵里藏针,火候恰好;贤皇女过去是意气风发,光芒耀目,现在则被一下接一下的闷棍敲打得左支右绌。到了最后,皇女的骄傲发作,突然说:“对太女所言熙无意再作反驳,只是这密令绝非我所发,有人要构陷我,置我死地!太女若有万全把握,也不必浪费功夫与我说话,只将这罪名都扣我头上便是!”这么一说,等于是不再反抗,但也表明绝不投降。太女居然微笑,“皇女说的是,这些证据怎能动我皇室中人分毫呢。”这话说得虽淡定,但其中尖锐之意已是刺得人人发麻。太女淡然看向隽宗,“皇女拒不认罪,此事便交由大理寺处置恐也难得结果,还是请皇上定夺吧。”隽宗凝视她,良久。她似乎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人,这个在她面前成长了二十年,她的女儿。然后,她的视线从殿上大臣面上一一扫过,她的神情中带着哀痛,带着恳求,渐渐的,她迫切激动的表情平静下来。但她仍不说话,就是静静的坐着,不动也不说话。“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亲口说出的话,覆水难收。刚才便要降罪于一品大员的意向,临到自己的皇女头上,难道便可以收回来么?她发现自己已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般安静的坐着,面无表情的拖延着,拖延着这场残酷闹剧的结束。皇女的锦服刺痛了她的眼睛,熙儿啊,你的光彩令你变成了每个人眼中的刺……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辩解,或者,承认是你放置印鉴不当,让人有机可乘……你为什么就不能认一下错,低一回头呢?她带着一种不知怎样的心情在等待着,坚持着。等待着一个转机。贤皇女过去在朝堂上根基深厚,退朝时府邸宾客川流不息……只要现在有一个人出列,说一声此事尚有疑窦,又或者,皇女是无心之失。只要有一个人。她静静的等待着,从无望到绝望,她开始明白,没有人会为皇女出头。皇女已经从以前的天上云端变成现在的地下无底洞,每个人都怕给她拖到那永不出头的所在。与皇女的交情是建立在权力与利益的基础上,而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再提供了,所以,为她求情,不值得!这金殿原本是自己呼风唤雨的地头,现在却变成了一个金笼子,自己素来不曾重视的臣子,原来扭结起来的力量竟这般可怕,天罗地网,令她无法挣扎,只能就范。她的心,突然变得冰冷而绝望,在这低压之中不断下沉,令她难以呼吸。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个微微颤抖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回荡在金殿之上。“皇上,微臣认为,皇女纵有小过,也只是无心之失,汤河之灾,皆因微臣擅离职守所起,是以……”这个声音出自最不可能说这话的那个人。众人噤若寒蝉。突然,太女愤怒的声音响起:“太傅,皇女如此狠毒的诬陷于你,你还要为她求情么?”笑笑咬牙不看她,只坚持道:“若非我离开汤河,辜负皇上所托,什么密令的怎能乘虚而入!此事责任实在我身上,难以卸脱。请皇上撤我的官,抄我的家,还万民以公道。”“你……你……”镇定如桓的太女突然失去了她的风度,气得浑身颤抖,瞪着太傅说不出一个字来。百官如梦初醒,于是,有了一人迟疑着出列求情,又有了第二人第三人,奏请皇上大事化小,让两人将功赎罪。虽然现在贤皇女倒霉,但是她毕竟是皇上宠爱的小女儿,而且还有宁君撑腰,不定将来就会再有机会重新上位。她今日落难,便是为她求情得罪了太女,也有个傻太傅在前头顶着,太女若要迁怒,得先处置首先出头的人,自己只是跟在后面,但若是对了皇上的心思,将来得到的好处可要比现在要冒的风险大得多。渐渐地,隽宗的空洞的眼神里又有了表情,她深思的盯着拜伏在地上的太傅。踩在笑笑官服上的那只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移开了。“众卿家所言甚是,与其重惩,不如着令戴罪立功。朕现将大学士官降三品,委为太守,前去汤河处理诸般事宜,一日不奉诏不得返京。贤皇女印鉴保管不当,引出一场祸事,着令大理寺彻查此事,将有关人等缉拿审问。皇女去‘贤’之封号,逐去封地凉京,即日启程。”笑笑伏地谢恩,贤皇女却昂然道:“皇上之命,臣女自当遵从。但臣女王夫害死皇孙一案尚有疑点……”众人都不妨皇女突然发难,都是一呆。隽宗阴沉着脸道:“此事已证据确凿……且是后宫……”不待她说完,贤皇女已跪下道:“虽是后宫之事,但臣女,臣女不愿离弃王君,臣女请皇上开恩,让王君陪伴臣女前往凉京……”隽宗方回过味来,定是皇女不服宁君所决,趁此机会当着外人的面讨价还价来了。所谓家丑不宜外扬,她即时震怒:“此事怎容你多言!柳氏子心肠恶毒,朕没赐他一杯鸩酒已是便宜了他,怎配再当你王君!”贤皇女咬牙只是连连磕头,方才满身骄傲折损无踪,声声哀求皇上开恩。旁边太傅泯不畏死的又开口道:“皇女夫妻伉俪情深,皇上若想惩罚有过之人,不如责令他在皇女监督之下诚心悔过,让皇女……”贤皇女突然大声道:“若皇上能允我所求,我愿意立下誓言,终此一生,不奉皇诏,永不返京!”隽宗铁青了脸,正要说些什么,旁边太女目光一闪,上前启奏:“皇女立此重誓,可见王君在她心中地位之重,也可尽见皇女悔过之心。皇上切不可矫枉过正,抹煞了皇女的向善之意。”太女也开口了,众官虽被皇女那一句“永不返京”给煞住了,但转念一想,皇女永不返京自然就无法动摇太女的地位了,难怪太女马上出来说话,此刻为皇女求情,受落的却是太女啊。百官于是又纷纷出言劝皇上三思,莫要拆散了这一对情深夫妻。最后,隽宗终于屈服,答应让皇女王君随皇女外放,对她永不返京的誓言却不置可否。这场早朝风起云涌,一波三折,到得退朝,个个都累得无精打采,却还是强打精神跟太女寒暄,隐隐祝贺之意。笑笑趁着太女被众人簇拥,忙悄悄退下,她是失意之人,目前人人忙着结交新贵,没有空去招呼她。她在众人背后溜走,突然觉得背后寒意陡生,有一道恼怒的视线盯在背后,回头一望,那个位置正是太女的方向,但她被众人围个严密,怎能隔着那么多人盯着她呢!定是自己做了违背她的事情太多,疑心生鬼魅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