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划过眼前啜泣的每一个人,二娘身边站着她的小女儿华韶嫄,还有早有耳闻的,凤翌晨的新妻乔晓月。我对她微笑,她无动于衷,冷冷看着我,像是无端生出什么仇恨。也不见脸上有任何悲色,哪怕伪装,都不肯。看来也是颇为痛恨置哥哥于落水不顾的人,华云清一死,算是解了心中一恨。福来从侧门碎步入内,在我耳边轻声道:“娘娘,老奴已经验过了,已是事毕。”“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准备一下丧事吧,本宫这就要启程回宫了。”最后一眼,我望向那个被我刻意忽视已久的母亲,她依旧淡色,真似已经如僧入定一般,喜怒不入声色。我想了想,转过头对福来道:“福公公先去车上候着,本宫与母亲说几句体己话,马上就来。”福来应是,带着人出了门去。我转过身,笑着朝母亲走过去,母亲抬眼,眼色慈祥,轻声道:“蓅姜瘦了许多,要晓得好好吃东西,长生如何?身子还可康健?”她这一闻,云淡风轻,似乎我们母女之间从未有过隔阂间隙,一两句常言,就如闲谈。我心随之一紧,微微探过头去,在母亲耳边轻声问道:“哥哥的生父究竟是谁?”母亲闻言,大惊失色,面色如投石入止水,掀起涟漪无数。她倒退一步,正被我伸手扶住,我依旧笑意灿然,他人看来并无异状。“蓅姜……”声色微闻,细小的很:“若是旧情难忘,为何冷落哥哥,若非如此,又如何这般待我?你不觉得,母亲二字,实在有愧难当吗?”我站直身体,笑看母亲表情,伸手为她撩起额前碎发,温柔至极:“杀过人的手,您可觉得脏?”母亲身体僵直,一动也不动,看着我一举一动,犹如石化。痛苦,愧疚,那些我自认为可以在母亲脸上看得到的表情,却没有看到,惊异,平静,这一个轮回,也只有短暂一瞬的光景。“母亲保重。”我提起裙摆,从门口而出。身后这一间大宅,住着尊贵的人,那些隐藏在其中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是其中最深暗幽冷的一道风景,冷的人通体冰封,此生此世都不回忘记。64.入套马车驶离将军府,身后景致愈来愈遥远,走出一段距离,我还是忍不住回头,见母亲单薄的身影,孤单的立在寒风之中,渐渐成了一个黑点。眼中凝聚冷然,沉坠的心有些难受,若是当真父母缘分,生来便是浅薄,便不要故作出一些在意,让人本将冷却的心,还带了一点快被扑灭的热,搅得惶惶难安。回到宫中,意料之中,华瑞莹正在房间里等我。华瑞莹与我之宿怨,似乎与结仇无关,我记不得是从何时开始,她对我的敌意,便与日俱增。在我看来,她似乎正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一边自卑,一边排挤,且单单对我一人而已。屋子里跪了一群人,邀月见我回来,抬头看我,脸上赫然一片红色,似乎挨了巴掌,眼中的泪,还没来得及收回。“你们都下去吧。”我轻声,下人陆陆续续离开房间,只留我们两人。华瑞莹今日一身白衣,人清瘦不少,因为淡妆,看起来颜色黯然,倒是那一双锐眼,从来都厉色,现下也是如此,狠狠盯着我,就似准备将我挫骨扬灰了般。“华蓅姜,你好狠的心,今日你要了云清的命,可曾舒服了?”我懒得与她争执,不愿看她,淡淡道:“若是姐姐有本事拯救华家,做到两全其美,那么,妹妹也不愿趟着浑水,可惜,姐姐不能。”“你……”华瑞莹气急,上前几步,死死拉住我的胳膊,捏的我生疼,瞪大双眼,恨恨与我道:“若是你敢打我哥哥与弟弟的主意,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辈子你都休想,若是那般,我绝不会饶过你。”我巧笑,睨着她的眼,轻问:“姐姐拿什么饶不过蓅姜?你以为华家出了这等大事,你还可以如从前那般飞扬跋扈吗?”我伸手,使力从胳膊上扳开她手指,不急不缓道:“父亲,可舍掉华云清,你焉知以后,他不会舍了你?”华瑞莹不怒反笑:“蓅姜,你这等巧言善辩,以为皇上会信,我也会信你?”我无谓,撩眼看她:“无妨,咱们走着瞧便是。”华瑞莹看我,眼光泛冷,不屑神情再次显现,信口道:“你这等妖媚祸事的女子,成不了什么气候,终有一日,我要见你好看。”我软笑粲然:“能祸事自少说明妹妹还有这个本事,你说是不是?”华瑞莹自知我话中有话,乍然扬手,却被我拦在半路,死死卡住:“你那一套,还是省省吧,凡事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妹妹提点你一下,不要自讨苦吃。”“华蓅姜,我也告诉你,夜路走多了,终究会遇鬼,看你还能得意几时。”言毕,狠狠抽走自己的手,扬长而去。走了华家这一遭,竟让我感到如此疲惫,邀月端水进门,我自顾自净手,轻声道:“惹不起的人,离得远些便是,口头上占了便宜却要身体吃亏,这是傻人所为。”邀月不响,低着头。我洗过一遍又一遍手,总觉得手上还有一股子血腥味。“娘娘,您的手干净了,您别洗了,再洗下去要脱一层皮了。”我看着自己被搓得发红的皮肤,有些怵然,原来染满血污的,并非是我的手,而是我胸怀之中的那颗心,一颗充满了野心与报复的心。外面天色不好,我倚在榻上休息,不知不觉,浑浑噩噩的睡去。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朱红高墙,我走在其中,似乎云雾弥漫,愈发听到前面有些声响,我疾步,欲看个究竟。临近之时,方才发现是两个牛头马面般的人物,扯着满脸青紫的华云清,一路往前拖行,沉重铁链,绕过他肩胛骨,拖落地面,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发出冰冷而干涩的声响,尤其充斥的腥甜味道,让人作呕。华云清一双眼,几欲脱眶而出,我甚至可以看见他眼珠上,布满了蔓藤般的血丝,黑紫色,细细爬满了泛灰的眼白。口鼻眼耳,流出脓血,他蜷勾着手指,向我不断挥舞,口中大喊:“蓅姜,你害死了我,我要让你偿命,华蓅姜,华蓅姜,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一颗心悬在空中,说不出的恐惧焦灼,怔怔的望着眼前人,发不出声响,却不知道为何,一直沿着他身下的血痕,跟着往前行走。前方黑暗一片,笼罩了一片迷茫,看不清楚方向。突然,华云清挣脱牛头马面束缚,极快朝我冲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似乎想将我吞下。我惊恐,伸手去掐他的脖子。面前那张极近的脸,扭曲恐怖,他的手似乎穿透我皮肉,牵引出尖锐疼痛,我不顾,只是僵硬的,死死扼住他颈项,愈发大力,恨不得勒断它骨节。他的眼球暴凸,就似快要涨裂开来,舌头长长探出口中,垂在嘴角,那一身褴褛,披散头发,活脱脱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