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御煊闻讯赶来,面上冷的如裹了一层冰霜,他坐在我床边,蹙眉,沉默,这便是这个男人发怒时候的样子,我伸手拂他额头,摸得一层细汗,他不动,直直盯着我包扎过的手,仿若好看。“你不说话,我心里没底。”我笑谈。“可是只伤到手掌而已?真的没有伤到其他地方?许绍看过了吗?血止住了吗?涂了药膏吗?……”他不看我眼,似乎怕我探究到他眼中慌乱,微微垂眼,一句一句,连气都不喘,镇定而匆忙。我出声,打断他:“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他顿了顿,终于抬头看我,那幽然寂静的眼,一望无际深彻,掩藏了所有不安与慌乱,他愈发希望我能懂得,却不自觉间固执的隐藏,我懂得,可我不欲表达。男与女,情爱就似征战,多一些,少一点,皆有学问分寸,尤其是我,分毫之间,也是天地之差,不得不慎,不能不算。过了许久,他终是肯回我一句,悠长而沉闷的等待,只闻他轻声问我:“蓅姜,你还疼吗?”那次事件,我的手掌之上留下一条长疤,横在我手掌中间,就似断掌的掌纹。民间有传,女子断掌,命硬而克夫,杀戮之气颇重,命中多血腥之灾,视为不祥。我时常翻看手中疤痕,细长,微红。我愣愣而思,杀戮,血腥之灾,我从不惧怕这种,身为女子,我有男人一般的胆量,因为我要鹤立鸡群,我要只手遮天,这一路上,对生与死的不屑,无视,甚至轻贱,无可避免。我握紧拳,似乎将人之生死,皆掌握于自己手掌之中,再不愿放。人赃并获,有人目睹,越传越广,便是最得凤御煊信任的福来也亲见此事,此外还有皇后的人,马德胜在场,也免了我不少需要周密设计的功夫。第二日,神志不清的元妃便被赶进落英苑,凤御煊虽然大怒,却还顾及是皇长子生母,留了她一条性命。我也是心知凤御煊心思,言谈之间,也为她求情:“罢了,过继子女,总是心如刀割,当日长生被抱走之时,我又何曾没要死要活的,只为着最后大局,生生忍下了,况且元妃心智不清,也不必那般刻薄了吧。”凤御煊微叹,静了静,淡淡道:“死罪难免,活罪难逃。”“那,小皇子的姓名,皇上可曾想好了?”“蓅姜可曾想过?”他不答反问。“怀森可好?”我巧笑。“凤怀森?”“可好?”“好的,既然有你抚养,便有你为他取名吧。”我笑笑,转过头去逗弄孩子,身后缓缓传来凤御煊的轻语:“蓅姜,我知道补偿无济于事,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从未忘记过过往,也不会再忘记的。”我背对他,笑容凝滞在嘴角,看向襁褓中孩子的脸,愈发冰冷。顿了顿,转过身时,仍旧笑靥如常,倚向他怀中,喃喃道:“幽怨之中,无不是束手无策的孤助,所以蓅姜才要你记得蓅姜的痛苦,说来,也无外乎是让你把我牢牢记住,放在心头之上,带着疼,永不忘记。”他环紧我身体,愈发抱得紧,就似要将我揉碎,藏进身体,方能罢休,我觉得疼痛,却似乎突然感受得到,少有的安全感,那一刻,心才是稳稳放在胸膛之中的。凤怀森养在兰宸宫,有专人侍候,因着体质康健,几日喂养下来,也算见得白胖。我白日里不怎么抱他,只要一看见他,便会想到长生,每想到一次,心就痛过一次。可毕竟怀森是皇长子,就算皇后姚氏将来生出嫡子,也未必说怀森就无一点机会。计划需长远,未雨先绸缪,不管未来如何,既然手中握着这步棋子,便不能随便浪费了,还需一步步踏实而行。“娘娘,您还当真喜欢小皇子吗?”邀月不解,见我抱他次数越发多起来。我喜欢用长生喜欢的东西逗弄他,可他不爱,偶尔望过去,稍稍一下便转过眼神。“从他生起,直至我死日,我们是母子,这身份,永世不会改变,什么感情都需培养,或许慢慢来,总会习惯。”正说着,刘东进门,走到我身前,轻声道:“娘娘,奴才通知过胡安大人了,他晚些时候便到。”我点头,见怀森有些目光迟滞,把他抱在怀中,轻轻拍他入睡:“刘东,上次你去马德胜那里,打听得到消息了吗?”刘东恭顺:“奴才仔细问过了,未见凤宫传来任何传闻,皇后娘娘,应该还没有怀上皇嗣。”我点点头,撩眼看他:“那日你手脚利落,时间分寸,拿捏的极好,回头,我有赏。”刘东抿嘴笑笑:“谢娘娘赏赐。”“那马德胜,当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精,也恰好碰的福来,还真是有手段。”“可不,福公公是奉皇上之命,让马德胜带人去迁元妃入落英苑的,马德胜几句话,说得福公公不得不跟,这才亲睹了元妃伤人那一幕。”我细细思索,看来诞下皇子之后,对于凤御煊来说,元妃真的是半分用处也没有了,江家若是为求自保,只能不断舍命,出生入死,立些战功,算作资本。却无论如何,也抹不掉身后元妃家族的身份,能被留存朝堂之上,不至于牵连,已是造化,还哪有心思管元妃死活?倒是那元妃,疯疯傻傻,究竟几分真假?傍晚时候,刚刚掌灯,邀月进门:“娘娘,胡安大人来了。”我点头,倚在软榻,见胡安翩然入内,俯身拜礼:“微臣叩见娘娘。”我笑笑:“表兄最近在宫中任职,可还适应?”胡安带笑,俊秀清雅:“托娘娘眷顾,还适应。”“若是表兄还有闲余方便之时,不妨帮我寻一样东西。”“娘娘要寻的是?”“我需要蒸石。”胡安一怔,有些莫名,轻声问我:“娘娘说的是?”我嫣然一笑:“隔日招你父亲入宫,他也许会懂。”小人入夏之后,天长了许多,今日是华瑞莹生辰,凤御煊留宿蕊心宫,我白日里送过贺礼,回兰宸宫之后,沐浴香汤过后,用了些燕窝粥,清淡小菜,便让刘东将紫檀软榻搬出,露天放在晾台之上供我休憩,还备了小几。池塘里,郁郁葱葱,凤御煊带来新植莲花,皆为名贵品种,茎直叶大,又是初夏之时,绿的十分讨喜,栽种之后,并未见枯萎,长势良好。“娘娘,您的花茶来了。”邀月俯身,将七彩琉璃壶用暖炉温着,放在小几之上,顿时,一股淡淡花香,扑鼻而来。我折书在手,淡淡撩过眼,见多多牡丹花瓣,飘浮壶中,因着暖炉微火不断,从壶底渐渐泛起细小水泡,愈发浅浅沸腾,越是香气怡人。远景优美,下午时光,阳光过了炙热那一段光景,照在身上,十分舒服。邀月小心翼翼从壶中倒出少许茶水,用微弱透明的骨瓷杯盛了,递于我面前:“娘娘,还有阳光,要不要奴婢让清荷拿折伞过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