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便不去主动揪她,终日窝在兰宸宫老实做人,抚养怀森,侍候皇帝,看似贤母良妻,让她想抓却没有把柄可抓,更没有空隙好下手,她越是着急,我便越是容易看清她的漏洞在哪。犹是现在元妃入冷宫,华瑞莹无子,可与她对立之人,也便只剩下我一人而已。掌灯之后,刘东帮我解下盘发,拆卸首饰。他本是个男人,一双手却灵巧胜于女子,往日梳头做发,都有他亲自动手。“娘娘,这一段时间,奴才都有暗中观察那元妃,也曾派人看着,并不见她蹊跷之举。倒是如常整日疯癫,似乎是真真傻透了。今日被奴才正看了个正着,当真恶心……”说着,刘东尖声细气,蹙眉撇嘴,面孔扭曲,嫌恶至极。我从铜镜中往后看他:“她如何了?”刘东微微探身,吐字哽噎,仿若说了那些话,可会脏了自己的嘴:“落英苑的宫女一个没看住,让那元妃碰翻了粪桶,屎尿泼了一地,臭不可闻,等那宫女进门一看,娘娘您猜怎么着了?”见我未响,刘东自顾自继续下去:“就见元妃跪坐在屎尿之中,正用手舀着吃,那场面,不用亲见,便是听闻也着实呕意难抑。元妃满身污秽,宫女不愿帮其打理,倒是让看门的侍卫,弄了口大后缸,盛满水之后,生生将元妃推入其中,泡了快一个时辰,方才准她爬出来。娘娘,您说那元妃,是不是真的疯了?若是心智还正常,怎么能做到如此地步,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秀发如墨,青丝如云,刘东捏着玉梳,细细为我梳理头发,我挽一缕于素手之间,来回把玩。“若说我怀疑元妃装疯卖傻,也非无中生有,元妃是何等心智之人,不是略作思量,便能明了她把戏的。”刘东犹疑:“娘娘意思是……元妃疯傻是假?”我撩眼看他:“死若不得其值,便是白死,这个道理,我懂,你懂,元妃焉能不懂?便是从怀森这一事上看,我便知道,元妃这人,虽说失之狠劲儿,还颇有些心劲儿。”刘东还是不解:“都这般光景,难道她还以为以后能活着从落英苑走出来?那岂不痴人说梦嘛。”我宛然一笑,看着铜镜,缓缓道:“她不是痴人说梦,她是在等,等到怀森可登上皇位,到时候,总还有出头那一日。”“这……”“怀森被我抚养,又是皇长子,他日坐上帝位可能并不渺小,便是日后我一样诞下皇子,却也只是皇子而已。从来只有皇长子,或是后出嫡子有继承特权,若不得已,不会立次。元妃心知姚氏不得宠,备受冷落,便是生下一个皇子,也已是大限。况且,她也算准,我不会让皇后的私心得逞,若是扳倒了皇后,那最后,有资本上位的,便是皇长子。她也心知,我断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弃皇长子,而立自己的儿子。如何算来,她都胜算很大,说来,也都算出十之八九,于是,这般状况,她还舍得死了吗?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何况是这等期望于前呢。”刘东大悟,眉目解开,接着道:“这元妃心思果然细密,好一个小不忍则乱大谋,真该早早除去才可。”我起身,离开梳妆台,走至窗前,晚风送凉,池塘上捎带的清风,卷进窗口,撩起我丝丝长发,舞在空中,发间清香,萦绕周遭:“这人必要除,可皇上似乎有心留她,若想除,只能巧计,不能让皇上察觉不妥。只管先试她一试,成了,她就别想着再耍些把戏,还是早些投胎,好重新做人的好。”今夏来的早,也格外暑热,边地情况紧急,凤御煊没有空余再去梧桐苑避暑,日日忙碌御清殿之中,每每见他来兰宸宫,总是一脸疲态。我少与他说些朝堂之事,有时候只是听他断断续续的说一些,我不关心其他,我只惦念哥哥。至哥哥离京已过三月有余,极少有书信从远地捎回,我只收到一封,据闻,也是哥哥唯一一次从阵营捎信回来,一共两封,我与凤云深每人一封。书信简单,寥寥几字,除了报平安,便是嘱咐我身体,必要小心提防之类,看到最后,竟也没有提到一句,让我照看凤云深的言语。我心有发沉,哥哥便是故作最好,也难掩他心有他人之嫌。他是如此简单之人,无需多猜,况且我们兄妹多年,哥哥到底几分心思,几分脾气,我焉能不知?再想起那日将军府,乔晓月亲见华云清之死,那无谓而冷薄的脸色,真是让我心中划过一道血印。原来不爱,就只是不爱,可以伪装,可以假作,外人也许不知,可只要是留心之人,总能发现细枝末节,透露出敷衍之心,让人心冷。与哥哥来说,乔晓月性子太过刚烈,有着一股子硬劲儿,也不见得就适合哥哥那种温软气质。但凡决绝之人,总有极其记恨的一面,正因为她早已习惯于念念不忘,年深日久,难免生根发芽,很容易忘了当初初衷,只为着自己的不甘与委屈,做些狠事。想来,那凤翌晨也未必就幸福,也是一个剔透玲珑之人,又怎能不发觉?我与凤云深,本就有些亲近好感,哥哥不在,她一人待在将军府实在无趣,又逢身怀六甲,实不方便走动。于是我奏请凤御煊,准备接凤云深入宫小住,一来有个好心情,二来方便我照顾。她依旧住她出阁之前的汀苒宫,我有时间便去看她。皇后生辰离近,连凤云深也回了宫,于是招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准备热闹一番。华韶嫄也有日日来兰宸宫请安,这般聪慧的人儿,最懂得左右逢源的道理,这么一来,也是将我与姚氏的分量,放于同位,难免惹了些闲话出来。我不动声色,看她小把戏玩的有滋有味。晌午时分,邀月进门,我正阖眼小睡,听她在我耳边小声道:“娘娘,裕嫔来了,您见不见她?”我睁眼,撑起上身:“准见。”华韶嫄一身湖色挽纱宫装,乍一看,十分乖巧可人。“姐姐,妹妹来访,扰到您休憩了吧?”“无妨,夏日熏热,总让人不精神,你这是从哪边过来?”我有气无力,懒懒开口问她。“妹妹刚从凤宫出来,皇后娘娘说,明日戏台有戏班子来演,连皇上都邀到了,各宫各殿的姐妹们都有收到请帖,姐姐这一份,在我这,我亲自给您送来了。”华韶嫄微笑,将手中东西递于我手。我信手翻开,瞥一眼:“听说这是十分有名的班子,可看得。”“可不是,今儿我信手翻了一下戏目,足有几十出,真是眼花缭乱。明日皇上也在场,会不会让我们轮班挑戏?”我撩眼看她:“这是一定的,皇后娘娘点了谁,谁就挑戏,挑的好了,可尽兴便有赏,也不是坏事。”华韶嫄故作惊异:“那怎么办,这么多戏目怎么知道皇上喜欢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