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他说。“……”两人挤在小小的厕所里,霓月陪着他洗漱,给她挤牙膏,让他一只手臂搭在肩膀上面,边角磨损的镜子里,她小小的一张脸在他怀里,巴掌大,眼里亮晶晶的。就这样支撑着云则的身体,陪他刷完牙洗完脸。再把云则扶上床,床单是她拿来的那一套四件套,樱粉色的桃子卡通画面,他躺上去总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但他英俊的一张脸苍白又精致,倒也意外多了几分合衬感。替他掖好被角,霓月把一封牛皮色的信放在他枕边,弯腰附身轻言软语地说了声晚安,然后还是说:“我明早再来。”车祸后,云则的睡眠情况很差,每晚都要依赖安眠药才能睡着,最严重的时候,吃安眠药都不管用,肚子里装着几颗安眠药,硬生生睁眼到天明,会感觉头晕目眩,恶心想吐。十点钟根本没可能睡着。伸手触到信封一角,云则伸手拿起信封,她甚至很有仪式感地用胶水封了开口,指腹横向抚过封口,细致地感受到胶水粘合后的不匀形状。小心翼翼地将回信拆开。和他一样,信纸对半折,他展开信纸,开头也是和他一样的,字迹娟秀灵气,和她这个人一样。他的黑眸深深凝看,与窗外的长夜融在一起。“见字如晤,展信安。其实我还没给谁写过信,这是第一次,因为你也知道我语文很烂,所以特别不喜欢写东西,一周五百字的周记都能要我的小命。不过既然我答应过要给你回信,就会做到的。你的信我已经认真读完,云则,我想对你说,不要内疚,不要悔恨,你的幸存一定是你父母觉得很幸运的事情,所以也务必要带着他们对你的爱意活下去。不要自我折磨,不要精神内耗,你要和自己和解,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不是杀人犯,你也只是一场意外的受害者而已。你的人生不会止步于此,你学习成绩那么好,脑袋顶聪明,以后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也可以成为不同的人,比如医生?律师?金融精英?总之很多啦,慢慢来就好!我文笔不好,很多想说的东西表达不出来,总之我会陪着你,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在你出事以后,我给你打过电话,还不止一次,但是我应该是记错了你的号码,每次接通都没有人接,那时候心里其实很失落难过。不知道还要写点什么了,看来我还是跨不过五百字的坎。那就先晚安!”连结尾都学着他的样子,戛然而止,云则躺在床上,单手枕在脑后,举高信纸,把短短四百字出头的回信读了又读,薄薄信纸在手里都快要包出浆来。目光停留得最久的一句是——“总之我会陪着你。”良久后,他翻了个身侧躺着,面朝着窗外,没有把信纸装回信封,而是就那么展开摆在枕边,眼睛一动就能看见。长长手臂顺着床沿垂落,抚摸到她挂在床头的捕梦网,美观的结网,轻飘飘的深蓝色羽毛,住到这里以后,他吃了安眠药都睡不着时,就会拨弄羽毛打发时间。左一下,右一下,修长苍白的手指穿梭在羽毛中,不经意间整个夜晚就过去了。记忆如涌,山水坊兼职时连借还册都找不到的霓月,晚间学校走廊问他要微信的霓月,篮球场边上吐她一手的霓月,医务室体重秤上的霓月,漆黑楼道里说要再欠他一个人情的霓月,温馨卧室里说他会拿奥运冠军的霓月,说要陪他一辈子让他一直赖着的霓月。……怎么到处都是霓月?这让他根本睡不着。哪里都是霓月,全是霓月。所以——晚安霓月。-霓月第二天很守时,七点钟,外面天都还没有亮,就已经提着一袋热腾腾的小笼包敲响了云则的家门,外加两杯豆浆。他来开门的速度很快,应该又是早早地就坐在沙发上等她。“够早吧?”霓月提起小笼包在他眼前晃了晃,香热的气腾在他眼前:“今天吃小笼包,我跟你讲,这家的小笼包真的绝,会爆汁。”“嗯。”然后霓月在咬包子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给他证明了——这家小笼包真的会爆汁。樱唇张口,一小口下去,包子刚刚裂开一个缝,里面的热汁直接呈现出喷射状,一条线似的飙在云则脸上。“……”两人同时一愣,霓月看着顺着他额角处正在往下流的汤汁,杏眼弯弯,明艳笑容绽放在脸上,指着他:“好逗。”云则手里拿着个包子,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看着她笑得捧腹弯腰,竟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即便转瞬即逝,也有一瞬的笑意残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