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卫青目下无尘, 刘彻敢对天起誓, 宁乘见着他只会卑躬屈膝。朝中又不是没有傲慢无礼之人。汲黯不讲究礼数, 交友也不看秉性,同他亲近、鱼肉乡民的灌夫活着的时候, 汲黯没有弹劾过他。换成旁人,他容不得半点过失。宁乘怎么不去提点汲黯——人往高处走, 他的官越做越小, 正是因为为人倨傲。还不是见卫青人老实,以后知道他别有所图也不会报复回去。刘彻无奈地摇摇头, 放下玉笔, 懒得费心同他绕弯子:“宁乘劝你以后谨言慎行?”卫青震惊, 明明四周无人, 陛下怎么知道的。“别管朕怎么知道的。”卫青张了张口, 他没说话啊。刘彻淡淡地瞥他一眼, 还用他明说。“你平时很傲慢吗?”卫青慌忙说:“臣不敢!”刘彻记得卫青麾下有个匈奴小王赵信,今年这场大胜也立功了, 被封为翕侯。“春望改日见到赵信,提醒其,你已归汉,改了汉姓,且不可背叛汉家,临阵倒戈。春望一片好心为他着想,赵信是不是也得向春望道谢?”卫青下意识说:“赵信不会临阵倒戈。再说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到此他忽然说不下去。“你也知道赵信才被封为翕侯,春望不该此时说这些?你对谁无礼?宁乘怎么知道你以后会嚣张傲慢?他开了天眼!”刘彻陡然拔高声音,卫青吓一跳,小太子轻轻放下杯,打个饱嗝。宣室内很安静,小太子的饱嗝显得格外响。刘彻好气又好笑:“据儿,干吗呢?”“舅舅笨!”小太子拿出他的小手帕擦擦嘴。卫青抬眼瞥外甥。那日在茶肆,刘彻就想发火。茂陵不是路途遥远在天边,搬了三年多还没搬完,刘彻几次想找负责此事的官吏,再不搬严惩,逾期一日罚一万。但被心腹劝住。这个时候卫青还想给最有名气的游侠郭解求情。“你想给郭解求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令人查查他是个什么东西?”刘彻冷声问。这事卫青理亏。刘彻:“据儿两岁,朕就令豪强迁往茂陵,郭解为何到今日才想找你求情?”“他试过的法子都试了一遍?”卫青试探地说。刘彻就知道他没查:“郭解早在一年前就知道有人把他加入迁移名单中。那时候没想过找你,盖因城中公卿侯可找的人多,你同他们半斤八两。明白了吗?”小太子点头:“父皇,明白啦。”“你明白什么了?”刘彻好笑地问。小太子转动脑筋:“舅舅是大将军,宁乘、郭解爱找他。”“对也不对。你二舅是大将军,所以无论君子还是小人都爱找他。”小孩惊得张大嘴巴:“这么多人啊?舅舅忙得过来吗?”话锋一转,“舅舅还有空和我出去玩儿吗?”刘彻朝儿子脸上拧一下:“成天想着玩。春望!”“奴婢在!”春望向前几步。刘彻:“把隔壁打扫干净,明日就令人把太子的物品搬过去。八月十六,上课!”“不要!”小孩大吼。刘彻瞪他:“找你祖母去。”“去就去!”小孩气咻咻往外走。春望试探地问:“陛下,奴婢去去就回?”刘彻颔首,春望追出去,挑两个小黄门跟上,送小太子回去。“你也退下吧。”卫青不安:“陛下——”“退下!”卫青退出去,见春望还没走远,大步追上去:“等等。”小孩回头:“舅舅是来送我的吗?”大将军不是,但卫青不敢承认,抱起小孩问春望,“陛下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大将军公务繁忙没有空学那些,陛下能理解。长袖善舞也不是几天就能学会的。陛下是气大将军明知自己不擅长,还不离那些人远点。”卫青诧异:“陛下气这个?”春望心说陛下其实担心大智若愚的大将军变得八面玲珑,小心思跟田蚡一样多,他不得不鸟尽弓藏。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可身边出主意的人多了,干净如白纱也会被染黑。偏偏刘彻不是宁乘,没有发生的事,极有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事,现在点明只会叫君臣离心。刘据、霍去病,甚至公孙敬声不想舅舅因为奸佞小人被人耻笑,刘彻并不在乎,谁人背后无人说?卫青面面俱到,一样有人说他虚伪。“陛下又不是不了解大将军。陛下希望大将军一心扑在军事上。大汉能打匈奴的人只有大将军啊。天天有人找您,您哪还有心思琢磨匈奴明年搬去哪里。”卫青不由得解释:“没人天天找我。”春望心累。小太子忍不住:“打比方。笨舅舅,我都知道打比方。”春望:“不是奴婢故意夸大。假如明日郭解找到你,陛下看在大将军劳苦功高的份上同意郭解的请求,您猜您家门槛几时被踏平?”卫青又不是真傻,春望掰开揉碎讲给他听,卫青还有什么不明白。春望:“大将军还想过回以前清静的日子得跟您夫人学。你不在家她大门紧闭,不回母家不进宫,皇后不止一次叫她带小公子来宫里玩,卫夫人回去就忘。大将军,您猜奴婢是怎么知道的?皇后跟陛下下棋的时候提过,她弟妹哪点都好,就是不爱出来。”卫青若有所思:“郭解当街拦着不让我走呢?”春望:“挑个随从陪他去衙门解释清楚,权当他不知道府衙在哪里。郭解如果长跪不起,你就使人把管这事的人找来。那些人都是人精,你不找陛下找他们,摆明着不想管。”“如果宁乘再拦我呢?”卫青在宫里走动身边没有奴仆jsg随从。春望指着不远处的禁卫:“大将军喊谁谁敢不应?宁乘敢当着他们的面劝您不可傲慢?他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多大脸。”“多谢春总管。”春望拱手:“当不得。大将军以后不再理他们,陛下不生气,奴婢的日子也好过些。”小孩点点小脑袋:“我的日子也好过些。”卫青:“你怎么了?”“舅舅不惹父皇生气,我才不要上学。”小孩伸手两只小手扯他舅的脸,“坏舅舅,以后不许惹父皇生气。”卫青想说明明是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可他嘴角被扯住,只能哼哼唧唧。卫青不得不点头,是他坏行了吧。小太子松手:“舅舅,走!”小手一挥,直指东方。春望跟上:“殿下,太后这次可帮不了你。”“为什么啊?”春望:“太后希望殿下早日学会写自己的名。”“学会就不用上学了吗?”春望可不敢替天子做主:“可以跟陛下商议商议明年再学。”小太子觉着“刘据”二字很简单:“舅舅,我明年再去找皇祖母。”卫青送他回椒房殿偏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