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禅静静注视着前方,手里多了一张从傀的脸上扒下来的面具。她很冷静地知道,只要她现在抬步,穿过面前这道画棠大阵,她就能知道更多有关虞别夜过去的真相。短短的这个片刻,凝禅想了许多。从前的那些浮光掠影,重生一遭的短暂交集。虞别夜垂下的角度不自然的手,一剑指着他时飘荡的发尾,站在她身前时的背影,自称是他父亲的虞画澜,和方才对方在望向画棠山时,周身一瞬间迸发的杀意。无数画面交错,最后变成了两道虚幻交叠的身影。梦境里俯身在她发尾落下一吻的温和青年,和黑夜里半面血色满身是伤的乖戾少年。……凝禅闭了闭眼。不是不犹豫,也不是全然没有恨,但比起恨,更多的是比单纯的恨还要更复杂的情绪交织,是被背叛的愤怒,是不可置信,是错愕,是想要破口大骂,还有那一句想要问出口的为什么。她想要知晓一个缘由。也想要知道,在她坠下山崖的那一刻,虞别夜眼中倒映的,又是什么?他,可曾如愿?……重重思绪在她脑中交错,缠绕成一条细密的线。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即便重生一次,她还是那个她。她已经看到了那么多前世未曾知晓的事情,也已经站在了这里。心底有一道声音越来越大,是她扪心自问的最后几个问题。凝禅,你想进去吗?你想去看看所谓的真相吗?如果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前世的你,哪怕你与虞别夜并无前缘,你会去看看吗?答案是会。她会。她想知道,她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何况。前生今世,他还欠她一条命。就算是死,他也应该死在她手里。所以凝禅抬眸,带上面具,一步跨入画棠山的风雪之中。第16章 大阵内外, 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所有的喧嚣都被近乎绝对\u200c的隔绝开来,饶是以她现在八荒天的感知能力,耳边也只剩下了落雪声。那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寂静。又因\u200c为能捕捉到几乎每一片雪坠地的窸窣声, 而扰得脑中一片短暂的空白,连注意力都变得难以集中。这是强行直接提升了境界的后遗症。除此之外,所有这些落雪声, 也是构成画棠大阵的一部分,本就隐含了扰人心智的作用。凝禅没有浪费时间去适应,她在步入画棠山的同一时间,掌心已经燃起了笼火。然后覆盖在了面具之上。下一个瞬间,傀的面具上,也燃起了一层薄薄的、仿佛流动\u200c的火色。无极境可以看穿一切伪装,唯独看不穿笼火。八荒天·缩地。她的时间并不多。虽然画棠大阵阻不住她进出\u200c的脚步, 但只要触动\u200c阵法,虞画澜必有所觉。好在今日寻道大会召开,人多难控,有好奇的其他门派弟子不顾禁令, 悄悄跑到名满天下的画棠山,想要近距离看一看画廊幽梦, 又不小心触动\u200c了大阵的话,也实在再正常不过。好巧不巧,天公作美\u200c,方才她进来之前,灵识之内, 也确实看到了几名太琴天象的弟子在大阵外探头\u200c探脑。画棠山这么大, 饶是朱雀无极,也不可能随时以灵识笼罩每一寸。这是她进入这里最好的时机。凝禅以灵识为触, 悄然从那几名弟子的方向也触碰了几下大阵,引起了一小点震荡。她就是在这个间隙穿行而入的。画棠山,她只来过一次,要说熟悉,也没有多熟悉,更何\u200c况笼火燎原以后,与此刻雪雾仙境一般的模样大相\u200c径庭。但好在画棠山,只有一条路。一条如孤鹤仰颈一般蜿蜒而上的汉白玉窄路。路上有阵。汉白玉本应冰冷,却\u200c因\u200c为这一层阵的存在而落楠碸雪不染,反而显出\u200c了几分莹莹的温润。皑皑之中有如此一道玉色的路盘山通天,仿佛沿路向上,去往的终点,是缥缈的白玉京。凝禅的身影宛若鬼魅,每一次缩地,足尖几乎都只是在玉阶上轻点,不去触碰玉阶旁的白雪分毫,旋即便接着下一瞬的缩地,拾阶而上。因\u200c为她知道,那些看起来无害的白雪,每一片,都可以化作随着虞画澜心念而动\u200c的雪刃。这里是虞画澜真正的主场。因\u200c为这一座画棠大阵,就是他亲手一寸寸布下的。世人皆知,这天下有三大盛景。合虚山的莲池花道,乃是随着四季变幻色泽的天水暮莲,尤其暮色四合之时,天色与莲色相\u200c接,乃是言语难以描述的美\u200c轮美\u200c奂。九嶷山的大光明\u200c境里,是无数不出\u200c世的灵宝共同盛放出\u200c的灵光,将\u200c整座山都笼罩成一片近乎纯白的圣洁。唯独画廊幽梦,是虞画澜亲手为他被誉为天下第一绝色的妹妹虞画棠打造的一场美\u200c梦。据说彼时有无数人对\u200c虞画棠表达过仰慕之情,甚至有人不惜以全部身家\u200c来换见她一面。有传言说,如今少和之渊的长老\u200c中,便有昔日因\u200c仰慕虞画棠而甘愿留下,在少和之渊卖命的。后来,眼高\u200c于顶的虞画棠却\u200c竟然下嫁给了素来依附于少和之渊的柳家\u200c家\u200c主柳易眠,从此高\u200c居画廊幽梦,再也无人见过她的容颜。无数有关她的传说于此戛然而止,无数人扼腕叹息,而这一切,更是在三年前化作了真正的梦幻泡影。虞画棠死了。她死后第二年,柳家\u200c仿佛陪葬般被灭族。所有这些凝禅前世就知道,却\u200c从未细思过的、有关画廊幽梦的传闻一条条在她脑中浮现。凝禅足尖再点,那一抹山巅幽绿越来越近。她不可能留下任何\u200c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的东西。方才在入画棠大阵的一瞬,她便已经将\u200c合虚道服的外衫剥落,换上了一身鹅黄外袍,甚至弃剑不用,而是从傀的身上卸了一条软鞭。山巅有人。山巅还有血气。那样浓烈到浓稠的血气,让饶是从血河淌过的凝禅也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很难想象,此处冷清如幽潭的飞雪之上,竟会有这么厚重的血色。虞画澜的声音穿透风雪,影影绰绰落在了凝禅耳中。“阿夜,一整个柳家\u200c还不够你杀吗?”虞画澜的声线近乎温柔,却\u200c让人莫名不寒而栗:“别人看不出\u200c来,难道我还不知道是你?杀便也杀了,拖行过整个少和之渊,你知道给你收尾掩盖这件事多麻烦吗?你是真的很有恃无恐。”凝禅给自己又加了一层匿踪,连呼吸都停了片刻。她的灵识悄然没入风雪,片刻,终于将\u200c山巅的景象勾勒了出\u200c来。画廊幽梦的大门紧闭,藤萝满布,显然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推开过那扇门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