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对主仆之间的僵局,还是因着一件事情的发生,而被彻底打破了。那一年的春天来临之际,梁昱衍因心情烦闷,与他此前在京中结交的那些许久不怎么联系的狐朋狗友又厮混到了一起。许是本就在家中与小九置气,郁结难消,出来更不想被胡钥盯着啰唆,于是故意把胡钥支开才与他那群玩伴去了那堪称京城极乐地的春月楼。却没有想到,梁昱衍在此行中中了毒。当夜,春月楼被查封,里头上上下下,连带着与梁昱衍同行的那些富家贵子都一并被带走查问。侯府中乱作一团,消息传入宫中,皇帝还特派来御医诊治。可几副汤药下去,人还是不醒,口里还是不是吐出鲜血。这毒下得凶险,是冲着要梁昱衍命来的。屋里头大夫堆了满屋,经了一夜的施针,灌药,梁小侯爷才算是缓过气来。只是毒性未解,人还醒不过来。宫里来的那些御医大夫额上皆是一片冷汗,他们都是得了皇帝的令来的。而不论是否有皇令相压,他们也都心知肚明。梁孟惠与今上如今关系紧张至此,独留京中这一子,若真是在皇城根儿陨了命,那梁孟惠可称得上是再无掣肘。此事事关重大,没人敢掉以轻心。那日与他同去春月楼的人,无论大小,都是下了牢狱,势必要审出个一二。别管结果如何,皇帝兴师动众至此,也算是给远在边关的梁将军表了态,勉强算作安抚。侯府中一片风声鹤唳。闲杂人等皆是靠近不得。在这风暴眼的中心,小九也远远观望到小侯爷屋内,昼夜不息的灯火,还有来来往往进出不断的汤药。这个时候已经无人再关注他了。在小九发觉在他屋里头奶崽的三花,一直反常地绕着他的裤脚,喵喵叫之后,起身跟了上去。直到这时,小九才发现,原以为又出去要野个三五天才会回来的雪圆儿,正倒在侯府后庭院的一处假山角下。那白绒绒的一团已经不复光泽,变得灰扑扑的,尸身发臭,已经死了有几日了。雪圆儿嘴角边还衔着一块此前小侯爷最爱吃的油焖肚肉。可能这毒早就下到府里来了,只是这段时日梁昱衍食欲不振,不怎么吃得下去餐,甚至一改从前口味,连最喜爱的几道菜品都没尝两口便叫人撤下了。因此毒性不够,才一直没有倒下。春风楼一行,才算是给下毒之人钻了空子。雪圆儿是府里都认识的猫宠儿,连小侯爷都惯养它几分,在府里横行霸道已经是常态,因此叼走一些厨房剩下的餐食,也无人敢责打它,才叫它养成这习惯,现下丢了性命。侯府里一片愁云惨淡。梁昱衍身上的毒是一种奇门偏毒,后来一太医院资格特别老的御医大夫从一本古籍里才翻找出来详细的记载。好在此毒并非无可解,现下有流水般的灵丹妙药吊着命,只消去寻来解药便可。只是这解药中有一味药材,连那些大夫也只是从书籍上见到过,却从未见过实际的模样。那传说生长在沙漠地带的水金草,长着金色的叶子,形若水里漂浮的水草。这东西听起来便虚无缥缈的紧,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种草,生长在不为人知的沙漠,又或者根本就是杜撰而来。府里人手被胡钥大换血,一时之间调不出来许多人手,小九承担了给梁昱衍喂药的任务。没有想到,短短不到十日,昔日里飞扬跋扈的梁小侯爷变成了这么一副奄奄一息的病猫儿模样。因为消瘦下来,一脸病气,那挺翘的鼻梁尖儿和下巴都更凸显了。难得有这样安分的时候,小九一边默不作声地朝梁昱衍嘴里喂药,看了一眼后,又缓缓收回了视线。那寻找水金草的活听起来便不靠谱,沙漠本就危险,还有极大的可能遇上风暴和马匪,本就极为危险,而且那水金草万一寻不回来,真的致使梁昱衍丧命,别说立功,要问罪也不一定呢。胡钥倒是个救助心切的,他有心想去寻草药,可是又不放心梁昱衍这头没人看着,此前还有小九可以重用,只是经那日的事之后,小九又与梁昱衍关系僵硬,胡钥怕他不尽心。小九喂完药从梁昱衍房中出来,看见因为连日操劳眼眶子一片青黑的胡钥,走过去时,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只是那胡钥此前对他还算态度温和,甚至多次出言相劝,可许是因为这回梁昱衍中毒前,小九还在与梁昱衍闹脾气,现在梁昱衍倒下之后,护主心切的胡钥难免迁怒,对着小九也再没好脸。那一日,月光黯淡。小九抱着雪圆儿的发臭了尸体,呆坐了半宿后,目光又透过窗,看着烛火通明的小侯爷的房间。过了半晌儿,小九似是极为疲惫的,轻轻叹了一口气。雪圆儿被小九葬在侯府的后庭院的树林里,它此前最爱来这里攀爬玩耍。小九最后会请命去为梁昱衍前去沙漠寻找那一味药草,是出乎胡钥意料的。胡钥明白,若是梁昱衍醒着,以他的性子,是不可能叫小九去找的,在梁昱衍眼里太多下人的命都是不值钱的,而小九不一样。小九对他来说太特殊了,幼时就初见端倪,长大后那偏执的占有欲更是无遮无拦。若真是小九在此行中失了性命,就算是胡钥也难以交代。旁的下人一回找不着,便多派几回,多叫人去找便是了。真的出事便出事了,可是小九只有一个。可是胡钥心头挣扎,最后还是决定叫小九前去,因为他实在是不敢赌,也不放心其他人。他怕梁昱衍身子受不住耽搁,而小九身上有功夫,头脑又聪明,胡钥比起他人,更对小九富有期望一些。前去寻找水金草,说是九死一生,绝非夸大其词。胡钥特意派了许多好手,足有百十人跟随小九前去,却没有想到数月之后,回来得零零星星,不到十人。胡钥那日到了城门前亲自去接,遥遥看见戴着面具的小九身影,才算是压在心口的巨石松动了下来。小九果然不负胡钥所望,带回了那传闻中的水金草。最后一味药材入药,解药被熬制而出,小侯爷被喂了之后,在第三日咳出一口淤血之后,终于缓缓醒来。就算是服用了解药,那毒药对梁昱衍身子到底损耗得厉害,他又躺了七日,才能披着厚重的衣衫,下来床。明明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他却变得一点儿风都吹不得,稍有不慎便会起热咳嗽。经此生死大劫的梁昱衍在醒来后,听闻是小九为他拼命寻来的解药,还有几分不可置信,穿着鞋袜在地上来回踱步,脸色几变,最后语气有些微妙地说:“也算他心里还念着主子。”胡钥这时候又对小九有所改观,眼看梁昱衍毒也解了,这般的身子骨往后又少不了贴身伺候,小九是个心细周到惯常心软的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