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后是个狠得下心的女人,可饶是如此,看到崇王脸上骤起的红肿,也不由有几分心颤。萧崇叙被打得偏过头去,此时缓缓地转回。迎上崇王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季后竟下意识地避了一瞬,分明萧崇叙那双眼里连半点儿受伤委屈都未有展现。萧崇叙望着他的母亲,定定地看着她,而后弯了膝盖,跪了下来。他无比认真地,一丝不苟地行了全礼。这是他十四岁那一年因为不识礼数冲撞了惠帝,而后季后勒令内务府派人来教授崇王,一步一步重习的。萧崇叙那时候还不懂为何自己见自己的父母兄长之前都还要行一段礼,而且还都不一样,好在他还是大瀛位份尊贵的皇子,需要他行礼的也不过几人。“求皇后娘娘,把小九还给我。”季后目光垂落在萧崇叙跪伏在地的背脊上,萧崇叙幼时襁褓里的模样她已经记不真切,而后数年前少年萧崇叙身体正在抽条,挺拔的身体远远望去还有着少年时期惯有的单薄,可如今的萧崇叙已经寻不到半点儿单薄的影子了。她的陌生的孩子已经脱胎换骨地长大。季后垂在身侧的手不由颤抖,手掌因为刚才过于用力,这时候微微有些发麻。她到底是被这一声“皇后娘娘”伤到,此前为让萧崇叙称自己为母后,也是经过数回的纠正。季后胸口剧烈地起伏一瞬,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想挽回一些什么一样,克制着自己的语调:“若是叙儿当真好此道,我自当为叙儿挑拣些底子干净的送到你崇王府的后宅里去,我儿清苦多年,如今这么一点欢愉我自不忍剥夺。”“可是……可是那小九实在是不行!”“你明知道他是怎样凶残的一把无骨刃。”她大口喘着气,情绪已然不稳:“那孩子心性难测,实非良人啊!离王这样的思虑周全的人,都折在他的手里,数十朝官一夜之间,他说杀便杀了,那屋的血腥味至如今都散不干净,梁昱衍与他主仆相伴多年,如今下落不明,你焉知在他手里到底是死是活?他这样的一把凶残无人性的无骨刃,你却容他在你塌旁安睡,你叫为娘如何能够安得下心啊!?”“是为我安不下心,还是为了哥哥?”跪在地上的萧崇叙突得出声,“十九年来,我在渡空山上,您一回都没来看我,可自从哥哥出事,您不顾山路跋涉,三上渡空山。”“您总说我与哥哥一母同胞,血浓于水,该是互相帮衬,可是哥哥想要皇位,您殚精竭虑,千方百计也要助他。”“可于我而言,良田宅院,权势地位我皆无所图求,只唯愿身侧能有小九相伴,您却百般阻我。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说到了我和哥哥这里,便只有哥哥能在您掌心里头,得您偏爱,你张手见他,便再瞧不见背后头的我了?”这一句句话恍若冷鞭直冲季后心扉而来,她错愕而又难以置信的望着萧崇叙,她原以为萧崇叙此前表现得闷声不吭,甚至在自己面前多番闹脾气,不愿听及那些要他与兄长睦好的话,不过是自小养成的孤僻性子,跟谁都是如此不愿亲近的姿态。未曾想,他竟在心里头这么暗自计较过,表面风轻云淡,心里头恐怕是从山上下来时就已然是伤了心了。季节后终于恍惚念道,纵然心里头对二子怀有亏欠,决心补偿,却还是不免多有疏漏。她怨怪萧崇叙性冷,难捂热的一颗心,却没有想过自己一碗水根本就未有过端平的时候,也难怪萧崇叙在自己面前对兄长多有抵触。此时,季后再抬眼看萧崇叙脸上的巴掌印,再是绷不住那一张脸,似乎是想抬手摸一摸,却抬到半空像触了疼一样收回了手,蓦然红了眼眶子。“是……是我这个当娘的做事不周,我……”季后声调变得不稳。“我那日并非是与皇兄故意作对争吵,我已经答应他会带小九取来遗诏相助。”萧崇叙语气里已然带上了几分心灰意冷:“五年前我回宫贺寿,我曾向您求要带一人上山,那御膳房的小圆脸儿正是小九所扮,您也说过,我从未张口向您讨要过什么,只这么一次,既当初应允了我,如今也莫要食言,将小九还与我吧。”季后听他此言,才知是她贸然鲁莽了,原本是由自己出头解决了这叫兄弟欲强的麻烦根源,没承想这二人早就已经达成协议。可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晚了。“非是为娘不愿交出小九,而是他……在我命人将他带走审讯的路上遇袭,被人劫走了,如今身在何处,本宫……本宫也不知了……”季后语句艰难地吐露而出此事,却见下一刻,萧崇叙从地上骤然起身。如果说刚才萧崇叙的面色极冷,周身气压极低,季后此句过后便是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他被人劫走?!”萧崇叙乌黑的眸子直望向他的母亲,“如今外头有多少人想要置他于死地!您可知晓?”萧崇叙浑身上下都绷紧了,脑子里那些不妙的预想恍若利刃直戳心口。季后自当知晓,可当时念及至少事发之时,人到底算是没陨在自己手里,甚至还想到面对崇王时好做推脱。她从未见过萧崇叙如此模样,于是急忙说:“叙儿莫急,那小九身手不凡,又是个狡猾……伶俐的,兴许能自己逃脱了也不一定呢。”听闻此言,萧崇叙心神剧颤,闭了闭眼,整个下颌骨都紧绷着,“我封了他的内力,若他被人擒住,如何能逃得脱?”话音落下,季后心头也是一沉,彻底哑然。看萧崇叙面目惨白失色,迈腿便要离去,她抬手想要相扶,却刚触及崇王袖口,便被拂开。季后被这不轻不重的一记,拂得心口一疼,望着萧崇叙离去的背影,半晌儿才怅然所悟,若那小九真由此遭难,今后这坤宁宫,崇王恐怕是不会再来了,而那一丝微薄的母子情分怕也是要由此断了个干净。第64章 小九费力睁开眼睛之时,后颈传来阵阵疼痛。眼前忽明忽暗,约莫缓了一会,才勉强辨认出,自己是身处在一营帐之内。数个时辰之前,小九原本正要趁这些人打开狱车之时夺窜而出,万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提不起半点儿内力。可是眼见情况紧急,小九也只得勉力而上,即使小九身法斐然,可是如今用不了内力,等于浑身的能耐只剩下三成,要想凭借轻盈的身法和招式想要逃脱皇后派来的这些人,并非易事。皇后派来的这些人人数多,小九跟他们交手,被缠打得十分狼狈。就在小九感到棘手,甚至都没功夫再去暗里气恼萧崇叙对自己身体做了什么,使得自己运不得内力之时,他们身后的密林处,陡然涌现出来是十多位蒙面黑衣男子。这黑衣人冲向他们,未吐只言片语,上来就把他们这一行队伍打头的那名护卫抹了脖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