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爷子小心翼翼合起信,又将起雾的老花镜重新摘了下来。宋元亭第一次见到自家老爷子哭,连忙抽了张纸巾递给老爷子。宋老爷子低头擦了擦眼睛,才道:“我们回去得太晚了。一到苏州,姑姑就带着我去了苏家祖宅,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祖宅附近的住户基本都换了个遍。我们问了半天,只知道苏阿姨后来还在做纸伞生意,可旁的,都打听不出来了。”“姑姑就买下了苏家的祖宅,想着,不管苏阿姨去了哪里,只要苏阿姨还活在人世,这里就是苏阿姨最有可能过来的地方。”宋元亭在旁边帮宋老爷子补充道:“你们也知道,上海和苏州离得很近。”“民国那会儿,全国各地有很多百姓都跑到上海,想在上海讨生活。但上海生活成本高,有很多人就去了苏州。”“等抗战胜利,内战结束,国家成立,外地人陆陆续续返乡,苏州人口流动太大了。”谢逸年十分敬重宋语彤小姐的为人:“宋语彤小姐是守诺之人。”宋老爷子笑道:“苏家也是守诺之家。要不然,我今天也不能见到逸年你这孩子啊。”谢逸年被老人家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用余光扫了眼悲喜交加的苏幼双,轻声道:“宋语彤小姐有留下什么遗物吗?”“有。”宋老爷子起身,“我带你们上楼去看看吧。”几人一块儿上了别墅四楼,来到了别墅最角落的房间。“姑姑生前的遗物,全部都放在这间房间里。”宋老爷子没有让宋元亭动手,亲自拧开了房间大门。看得出来,房间时常被打扫着,虽然有一种很久没被人住过的冷清感,但没有落灰积灰的情况。房间正中央挂着一幅黑白婚纱照。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白色婚纱,蕾丝头纱垂落耳畔,耳垂与脖颈处的珍珠首饰熠熠生辉。她弯着唇,眉眼含笑,俏皮又鲜活。苏幼双站在婚纱照前,看着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宋语彤,微微一笑。姚容心中微动,看向宋老爷子:“宋语彤小姐最后是和那位定亲的未婚夫结婚的吗?”宋老爷子道:“不是。宋家一出事,那位未婚夫就和大姑撇清了干系。”宋老爷子都什么年纪的人了,自然明白姚容问这句话的意思。“没关系的,这把油纸伞,虽然是苏阿姨给大姑准备的新婚礼物,但它所象征的,不仅仅只是一件新婚礼物,更是苏阿姨与大姑之间的情谊。”“姑姑常跟我说,她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那天心血来潮出门,遇到了苏阿姨,还顺手帮了苏阿姨。即使相识不久,苏阿姨仍是她这辈子最珍视的朋友。”“有人白头如新,有人倾盖如故,苏阿姨和姑姑大抵就是后一种了。”说起来,苏幼双和宋语彤相处的时间确实不多,但这种扶持之义、援手之恩,远胜其它。宋老爷子学着姚容、谢逸年的模样,也盯着那张婚纱照:“说起来,姑姑和姑丈之间的缘分,还要多亏了苏阿姨。”即使苏幼双在出神,听到这话,也不由转头看向了宋老爷子。宋老爷子笑道:“姑姑到了北平,给苏阿姨写信后,原本是想托邮局寄给苏阿姨的,但当年的通信很不方便,姑姑就想着,如果有认识的人最近要回苏州,正好拜托对方帮个忙。”“为此,姑姑特意去参加了几次同乡聚会。”“后来,帮送信的人没找到,倒是和姑父结缘了。”苏幼双眼眸微弯,像宋语彤小姐这样品貌、才华样样顶尖的女子,就只有这样真心敬爱她、真心喜欢她、自身才学与品貌也不差的男子,才能与她相配。宋老爷子看向谢逸年手中的油纸伞:“我可以打开看看吗?”“当然可以。”谢逸年将油纸伞递了过去。宋老爷子慢慢撑开油纸伞。宋元亭也凑过来,仔细看着这把浸润过岁月,从骨架到绘画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富有韵味,古法天成的红色油纸伞。即使是以宋老爷子和宋元亭的眼光见识,也得说这把油纸伞是真的很精致。美得像是一件收藏品。历经八十载岁月,依旧没有折损它的美。宋元亭想,不说别的,单看这把伞,就知道谢逸年一行人不是骗子了。骗子可拿不出来这样的伞。“这确实是苏阿姨的手艺。”宋老爷子摩挲许久,又再次合上这把伞。“爷爷,你连这都认得出来?”宋元亭惊讶。宋老爷子笑了笑,他心情好,因而解释得十分耐心:“苏家当年的制伞手艺是一绝,如今虽然早已失传,但当年还是能打听到的。我在伞柄那儿还看到了一个特殊印记,足以表明这把伞是由苏家制作的。”“苏家很少做这种用于出嫁的大红色油纸伞,眼前这把,应是留存到如今的唯一一把了。”即使是以姚容的见识,也得说,宋语彤和宋老爷子确实是很用心地在找苏幼双。不然断不能对苏家了解得那么清楚。再晚一些,宋家其他人都回来了。宋老爷子亲自把谢逸年和姚容介绍给他们认识。宋家其他人都如宋元亭一样,都听说过有关苏幼双的事情,对谢逸年他们的态度十分温和有礼。谢逸年清楚,他们的温和,都是看在宋老爷子的面子上。等回到客房,谢逸年小声对姚容说:“我看宋老爷子认定了我是苏幼双的后人,把对苏幼双的感激都放在了我的身上。”他没想欺骗宋老爷子,起初只是觉得以苏幼双后人的身份,比较容易取信宋家人。姚容笑了笑,问谢逸年:“你对宋家,对宋老爷子,有什么图谋吗?”谢逸年连忙摇头:“当然没有。”他就是,有些受宠若惊。只有不经常感受过关爱的人,才会为这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激,如此坐立难安。姚容伸出手,压平谢逸年翘起的呆毛:“那宋老爷子对你的好,你只管安心受着。”“你不是苏幼双的后人,却是苏幼双的恩人。如果不是你心善,也许苏幼双和宋老爷子都要带着这份遗憾,永远也没有释怀的机会。”谢逸年感慨:“我就是举手之劳。”姚容笑而不语。这叫举手之劳吗?自古以来,有几个天师愿意做这样的举手之劳,愿意去帮鬼完成执念。正是因为谢逸年认为这件事情是举手之劳,他的举动才愈发难能可贵。如果说在最开始,帮助希希,更多的是出于她的坚持,那现在帮助苏幼双,就完全是出于谢逸年个人的意愿。***谢逸年真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多难得。他刚接触天师这一行,就遇到了张永元这样恶毒的邪天师,险些惨死在张永元手底下。后来,他遇到姚容。姚容不仅几次救他于生死之间,还教导他怎么成为一名天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