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孩子?”提摩西不动声色地打探,“我刚才确实看见有几个孩子从这里经过,他多大,长什么样?也许我正好见过。”“他大概十四五岁,蓝色眼睛,脾气有点固执。”流浪汉焦虑地搓着手掌:“我听说附近有杀人魔在游荡,我很担心他。”找孩子?一些痕迹表明,受害人在遭遇“粉碎鬣狗”的起初,并没有对这个杀手太过防备。BAU推测,“粉碎鬣狗”一定有什么方式,能让人在他看到他的第一眼降低戒备心。一个急需帮助的男人、一个寻找孩子的父亲,听起来确实是个好方式。提摩西继续追问:“你的孩子,他叫什么名字?”流浪汉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比利,他叫比利。”“我刚刚确实见过一个和你形容非常相似的男孩,但他不叫比利,他叫杰克逊。”流浪汉飞快改口:“那就是他,他叫杰克逊。”微不可查的“咔哒”一声,提摩西的右手在外套的遮掩下,轻轻拨动了配枪的保险。“先生。”提摩西沉下语气,“你的孩子究竟叫什么名字?看你的表现,实在很难相信是个好父亲的样子!”“……”听见这话,流浪汉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颓唐地把脸埋进掌心里。“被您看出来了,先生,他确实不是我的孩子。”男人的声音闷闷地从手掌的缝隙里传出来,瓮声瓮气,听不出是否在哽咽。“您知道,我是个流浪汉,那孩子也是。他原本是个孤儿,寄养家庭对他非常糟糕,他才从家里逃了出来。”“……哦。”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发展,提摩西一下子梗住,过了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单音节作为回应。“粉碎鬣狗”的作案现场,有很多难以造假的细节,都表明他是一个低智商的家伙。而眼前这个流浪汉,就算是在故意表演,侧写也有很多不相符的地方。更何况,流浪汉口中对于那个逃跑男孩儿的叙述,非常巧合地触及了提摩西内心深处的秘密。流浪汉终于把头抬了起来。他眼眶微微湿润,抓着提摩西这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对他悲伤地喃喃嘟囔。数不清多少次,提摩西从受害者家属那里看见过类似表现。当人的情绪和压力积累到一定阈值时,说话是很难顾忌场合的。就像是面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他对那个和他一起流浪的男孩感情很深。“我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他身上有很多鞭伤。他像是受过伤的流浪犬,警惕、戒备、稍有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不肯告诉我他的真名……”每说出一个形容词,流浪汉就在暗暗窥扫着提摩西的表情。男人那对不修边幅的眉毛,恰到好处地为他的观察提供了掩护。在提摩西不自觉绷起肌肉时,流浪汉又抛出一个如同炸弹般的惊人消息。“那孩子跟我说,他寄养家庭里的男主人很喜欢孩子……你知道的,那种喜欢。”“!!!”提摩西的瞳孔猛地扩张放大!此刻,他眼角肌肉锁紧,皱起鼻子,嘴唇拉长的同时抿紧。这样的微表情,说明他此刻的愤怒里,带着感同身受的深恶痛疾。流浪汉悲哀地说:“我不知道你能否想象出那副场景,先生,我捡到他时,他身上到处都是血……”提摩西语气硬邦邦的。明明只是个简单的短句,每个单词却都被他说得像是砸向湖心的石头。“我知道。”他没有回答“我能想象”,而是说“我知道”。“……”听到这个答案,流浪汉,同时也是披着“火柴·马龙”马甲的蝙蝠侠,反倒不再发出声音。从提摩西的角度看过去,男人的侧影仿佛一尊石像,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面似乎都刻画着引而不发的哀伤。在查出斯坦利以后,蝙蝠侠曾回顾起西奥多的各种表现。他能从中窥得许多蛛丝马迹,都在隐隐暗示着了那座庄园里曾发生在男孩儿们身上的可怕暴行。而现在,这个猜测被当事人提摩西一锤定音。“……”……斯坦利,他确实对自己的养子们做了那些事。流浪汉盯着自己的手指,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干巴巴地提起了那个和自己一起流浪的孩子。“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但跟着我,只能打各种零工。”“我很抱歉,只能尽量保证每周给他五美元,让他买些想要的东西。”“万圣节快到了,我想送这孩子一点礼物,又不知道送什么合适。”“试试扑克牌?”提摩西建议,“我以前有个朋友,他就很喜欢玩扑克牌,也喜欢抛硬币。”不怪提摩西放松心防。流浪汉原本出场的时候,提摩西以为他就是那个杀手。但在一番交谈以后,男人身上的嫌疑被解除。提摩西不由得放松神经,又产生了一点怀疑错人以后正常的愧疚心理。就在此刻,男人又忽然抛出小流浪儿过去的经历,重新牵动了提摩西的心脏,攥住了他的注意力。两个回合下来,就连提摩西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对方牵住了对话节奏。每当流浪汉提起“那个男孩儿”时,他便用自己记忆中关于西奥多的片段来回应。不知不觉间,提摩西就和流浪汉聊了很多。他提起西奥多的爱好、西奥多的某些小习惯、也在不经意间透露出西奥多过去生活的影子。“听起来,您的孩子是个勇敢的人。”提摩西喟叹,“我的朋友也是。”说到这里,提摩西仿佛开启了尘封依旧的话匣子。如果不是今天和他聊起西奥多,就连提摩西自己也想不到,居然有那么多的记忆被自己压在心底,不曾褪色。“从前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勇敢,而我怯懦。我曾经因怯懦搞砸了一切,辜负了朋友的期望。”“我时常想,假如我当初就是现在这幅样子、假如他能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流浪汉说:“我想他会拥抱你的,先生。”“……”提摩西别过了头,一时间,流浪汉只能听见他深深吸气的声音。再过一会儿,等BAU的探员转过脸来时,在他蓝色的眼睛里,仿佛倒映着一抹晶莹的泪光。据说,人的第二次死亡是被遗忘。而流浪汉全程都听得很认真。提摩西喜欢跟他聊起西奥多。看着对方倾听时的表情,就像是他年轻朋友的存在又被复制了一次,被另一个人在脑海里好好地记住。他们一直聊到中午,毒辣的日头照射在头顶,提摩西才依依不舍地支起阳伞。他把自己的午餐篮子打开分享。流浪汉显然有点不好意思,他在自己油腻腻的大包里翻了一阵,才拿出一罐花生酱推了过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