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柳伯先行回去,独自踏入这水榭亭央。听到脚步声,琴音一停,弹琴的人转过头来,见来人是我,怔了一怔,站起身来,微微行了一礼。还好,我一直担心他会趁着没人直接拔剑刺来。他与想象中一般沉默,我先开了腔:“你方才所奏是何曲目?听去颇有些高秋紫穹,醉诗狂客的意思。”韩斐道:“一首民间的闲曲罢了,未见有多高的意境。”我见他神情冷漠,笑了笑:“意难平。”韩斐有些意外的朝我看了看,我道:“是叫这名吧?”韩斐道:“未曾想公主也听过。”我挑了个日晒不着的阴凉处坐下,说:“以前听人吹过这首曲子,本以为再也听不到了。”韩斐依然没说话,一副“谁给你吹过什么曲子关我何事”的表情,原本打算和他交流几句让气氛缓缓,哪想彻底冷场,果然我不是一个善于沟通的人,还是直接进入正题为上:“听闻韩公子平日在府里除了吟诗作画就是弹琴发呆,可闷得慌,不知愿否为本公主做些事情?”其实我估摸着以他的态度应该会拒绝,哪想他听我说完脸色骤变,阴晴不定的绷着脸,半晌方道:“若驸马不介意,我又有什么不愿意的资格?”我茫茫然看着他,这又和驸马扯上什么关系了?但见他背过身,负手而立,语气凝重:“既然这一天早晚要来,到了晚上公主差人来嘱咐一声便是。”我:“……”乖乖,我竟忘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公主面首,所以他以为我专程跑来想请他做……那种事吗?果真是天大的冤枉,这韩斐仪表堂堂怎地思想如此不纯洁?以及,他这一副忍辱负重的姿势又是怎么回事?就算我真是要找他那啥,千算万算吃亏的都是本公主吧!我努力将自己的心态调回平衡点,揉额道:“我想韩公子是误会了,我若贪图韩公子的……咳,我若对韩公子心怀不轨,也不至于等到今日才下手。”这话听起来真真是别扭的紧,好在从他方才的话中隐约察觉到我尚未把他怎么样……是以他还是清白之身,想来洽谈起来也会稍作容易。韩斐看我没有染指他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道:“不知公主找在下所谓何事?”我憋屈的吐了吐气,把今日在宫里与太子商议的监察使人选一事简略的提了提,顺带修饰了一番太子对他寄予的厚望,只等着他点个头这事便算了了。我说完后一时寂寂,韩斐蹙着眉愣是不吭声。我忍不住问:“韩公子不愿意?”韩斐似在沉思,思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说话,我问:“你在想什么呢?”他抬头盯着我,“公主……究竟要愚弄我至何时?”我:“……”他说:“公主是要将我逼死才善罢甘休么?”我一动不动,眼都直了,当日我究竟是如何将他掳到府上来,以至于令他怨念到扭曲的地步。何以回回听韩斐说话都有种震撼的感觉。我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真不明白。韩斐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公主总不至忘了我为何会沦落至此吧。”还真是忘了。他抱琴而起,没有继续与我废话的意思,“殿下若无他事,韩斐先告退了。”我终于有些恼火:“你既不惧本宫,又何必将话说的那么遮遮掩掩?说我愚弄你逼死你,你切莫自视过高,若非太子的意思,我也忘了府中有你的存在,你要是贪生怕死不愿沾江浙这摊子,直说便是,无需在这打什么哑谜。”韩斐足下一顿:“公主忘了我,莫非连方雅臣也一并忘了?”说完对我躬身一揖,出了小亭。方雅臣?这号人物又是从哪钻出来的?和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有些疲惫的叹了叹,襄仪公主啊,你还只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啊,这公主当的是有多不容易啊,故而最后才不堪负重跳崖轻生的么……回到正苑的时候宋郎生已经回来了,他换上一身清爽的闲适棉袍坐在厅内看书,见我进来瞄了一眼,“听说公主来过大理寺,怎么不等我就走了?”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润润嗓说:“看驸马审案审的正酣,不忍搅了你的雅兴。”宋郎生没有抬头看我:“你现下这个情况若到处乱晃,撞上熟人却因认不出而露馅,麻烦可就多了。”我道:“我去看看你也不行么?”宋郎生依然捧着那本书:“哦。”我又说:“回府去了趟水榭与韩斐聊了聊这才回来。”他嗯了一声,还是捧着那本书。他看着书,我看着他,看他什么时候转过眼来瞧我。宋郎生很有毅力,对着书盯了半柱香未翻过一页,也未抬头看我,俨然是要成为雕塑的意图,我决定还是让他一让,问:“方雅臣是谁,你可知晓?”宋郎生回忆了一下,说:“方雅臣……似乎是公主的面首吧。”我:“……”怎么又是面首!何以每当好奇问说“这是谁”时,答案都一字不差的惊悚如斯?我艰难地问:“所以……他现在也在府里么?”宋郎生道:“不。”我:“……”驸马你是中了什么风突然这样惜字如金的。我问:“那他人在何处?”宋郎生道:“国子监博士。”我一时五味翻涌:“为什么我的面首会跑到国子监教书去了?”宋郎生继续淡定:“能够平安逃出公主府,应是个胸有丘壑之人,去国子监授习有何不可?”我:“……”驸马,你暗喻讽侃的习惯就不能改改嘛,这样和你对话压力很大啊。我蔫着脑袋,“因为韩斐提及方雅臣,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瓜葛……”宋郎生喔了一声,“他们曾在翰林院共事过。”然后就没说别的了。无怪驸马被我画地为牢,如此狭隘心胸几时得以逃出生天。我叹了叹气:“看来你做我驸马,在朝中少不了一些闲言碎语。”宋郎生道:“这倒也是。”我决意今日拒绝同他说话。宋郎生见我囫囵吞枣的咽下糕点,掸掸衣衫:“公主可拿走了一样我东西?”我想了想道:“唔……你说的是扇子么。”宋郎生伸手,我眯眼看着他:“怎么,一柄破扇子罢了,拿了就拿了。”宋郎生道:“既然于公主而言只是柄破扇子,拿了又有何用途?”我想起记忆深处的那句“心上人”,不痛快的别过头去:“不给。”宋郎生皱眉,他大抵觉得我这是无理取闹。虽然我记忆全无,但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心中装着别人。我想和宋郎生说这句话。我问:“这扇子有什么故事么?为何你这么宝贝它?”宋郎生神情有些飘忽,午后的日光从窗口斜射进来,一时间,我花了眼,竟觉得他在难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