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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青姑被带出延福殿时,我看到景岚满是挑衅的眼神,恍惚中他与山巅之上的风离重叠在一起,都是那么擅于……操纵人心。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然而他对我再清楚不过,哪怕是死路一条,我也绝无可能会狠得下心肠置青姑于不顾。景岚问我:“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我强制压下心中的波澜,努力的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看了太后一眼,又望着远去青姑的身影道:“即便确有其事,可这又与皇上的圣旨有何干系呢?庆王殿下……”“你大可佯装此刻方知,”景岚截住我的话头,“来人!传他入殿!”有一道颀长的身影宛然踏入殿门,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可我却一眼认出了他。寒风穿门而过,那人朝着这个方向迎面而行,他一身布衣再朴素不过,但每步入一步,我的心就下沉一分。殿内有人甚至脱口而出:“是……驸马……”驸马。宋郎生。一别一月有余,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他本应还在广陵的大牢之中,怎么可能,怎么可以,会出现在这儿。难道他不知道,景岚随时可以对他这个逃亡的将军治罪。我怔怔望着他的眼,却看不懂他眼中的涟漪是何样的心绪。我听到景岚问他:“宋郎生,你与襄仪公主乃是夫妻,这些年来,可知她真正的身世?”宋郎生默然了片刻,缓缓启唇道:“知道。”“是何时得知?”宋郎生的眸色深沉似海,他静静地望着我说:“两年前,在泽州,她同我说她并非是先帝之女,因担心身世暴露后会有劫难,让我……带她离开。”万事皆有因,可我猜不透他这样做的因。他的话就像刀子,是天底下唯一能够刺痛我的人。眼前的一切化为一片朦胧的雾,蔓开,滴落,我从未试过在这么多人面前哭过。我看不清他的神情,我想,他终究是有他的苦衷的,可我也不能忘记我要做的事。我微微偏头拂去了眼泪,勾了勾嘴角,朝景岚道:“不错,我确是非父皇与母后的女儿,两年前宋郎生之所以离开军营,也皆是我所迫,那又如何?”这番话说出来,连成铁忠与皇后都难免震惊不已,更别提殿中那群目瞪口呆的臣子了,景岚见我就此承认,亦是怔住,旋即冷笑道:“然则皇上并不知实情……”我说:“陛下自然毫不知情,否则又岂会将遗诏放心交给我。”景岚道:“你如此欺君,利用皇上对你的信任诱他写下此诏,如此,诏书之中的内容……”“诏书之中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何以庆王连听都不愿一听,就急着否定呢?”我回过身,望着殿内的群臣们,心中明晓得很。这般老臣早在我监国之时就因我对他们的压制而对我有所怨言,那么多年下来明里暗里找我麻烦的也不在少数,那都还是看在有父皇恩宠的面子上,如今突然让他们得知我根本只是一个逆贼之后,这要如何让他们咽得下那口气?我重新回过身,道:“诸位大臣都是我大庆两朝元老,辅佐过两位君主,对陛下的忠心自然不言而喻……或许有人与庆王一样质疑此诏,不过诸位大人切莫忘了,不论我的身份是何,不论陛下知晓不知晓,你们身为陛下的臣子,岂可轻视陛下亲笔所书之诏书?”见他们露出退却之意,我淡淡道:“今日庆王既证明我乃林丹青之女,是谋逆之罪也好欺君瞒上也罢,待今日事毕之后将我已大庆律法处决我也绝无怨言!”饶是他们方才得闻之时震怒不已,此时听我这番说法亦是不知从何驳斥,正是此时,赵庚年肃然道:“皇上遗诏在此——”殿内殿外之人终究跪下了身。景岚之所以一次次阻止,揭穿我的身世,试图让所有人都质疑这遗诏的内容,只因他唯恐景宴在诏书中昭告他的罪行,把皇位传给小皇子,并让我来辅政监国。然而遗诏上,没有提及我,也未有提及景岚,甚至没有提及小皇子。所说的只有一件事——父皇当年所写下的两份诏书。景宴愿在他驾崩之后,将父皇的第二道诏书公之于众,遵父皇的遗愿。第二道诏书所安放的位置正是在上朝的皇极殿之上——皇极殿三个字的牌匾之后。不论父皇传位于谁,满朝文武皆应全力辅佐,不得有违元宗圣意。这是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当赵庚年念完遗诏之时,连景岚都难免露出惑然的神色。我甚至能感觉到他隐约的不安与欣喜,毕竟在他的认知中,父皇只剩下他这么一个“血脉”了。除了宋郎生。他由始至终都在看着我,仿佛对周遭的所有没有半点兴趣,当殿中所有人同往皇极殿时,他猝不及防的握住我的手,轻轻道:“阿棠。”我浑身僵了僵,乏力的望着他,“不论你与景岚达成了什么样的约定,纵然是为了我,你也不该来的。”他还待说些什么,我已抽开手转身而去,到了这个地步,我已改变不了任何事了,但至少,可以让他离我远一点,不必拖累他同我一起死。父皇的第二份传位诏书嵌于皇极殿匾额的夹层之中。宫中的侍卫费了很大的劲摘下匾额,小心翼翼的撬开背部的夹板,在众人亲眼所见之下取出了圣旨。这大庆的江山是父皇打下来的,若说,朝中尚有人对景宴并未那般忠心耿耿,但他们对父皇确是忠心臣服的。所以当赵庚年颤着手展开圣旨之时,所有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我早已知悉,父皇这道诏书所要昭告天下的,是那个当年遗落民间真正大皇子。父皇素来是个处事谨慎之人,他既要取信于天下臣民,自然已是做好了万全之策。故而,他将他与太后当年所种下的因果与诸般相关之人卷案,都分别匿存在刑部与大理寺各处,只需稍稍查证,便绝无有人再心存疑虑了。而自此刻起,不仅是我,连景岚在这朝中就再无方寸立足之地了。“……皇室血脉遗失,朕痛自克责,夙夜祗惧,所幸天有所感,终辗转寻回皇长子……”赵庚年念着诏书,我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如一潭死心,直到我听到宋郎生的名字。“……庐州儒商宋氏,育养皇长子成人,皇长子功德宜之,属以伦序,入奉宗祧,改名萧景桓。朕深思付托之重,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竭力辅佐之……”后面还说了什么,我已然听不入耳了。天地间蓦然空无一物,连周围的骚乱与景岚愕然的面孔都化作空茫。天边的浓云滚滚而来,一寸一寸将人心吞噬。往日有许多无法解释的支离破碎,终于一片一片拼凑起来,铺在我的眼前,组成了一副崩坏的真相。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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