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将客厅照得很亮,落了一抹澄白在他的后背, 整个人都是软的, 温的。黎昀转过头, 轻声说道:“醒了?”恍惚中,时恪有些分不清什么才是梦, 他攥着拳头,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刺痛感涌来, 似乎比昨夜的疼更真实一点。他走过岛台,站到黎昀身边, 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青黑,耳边则是“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煮粥声。“嗯。”时恪整理好思绪,揉了揉眼睛,“昨晚你一直没睡?”记忆逐渐拼凑完成, 他隐约想起,晨光熹微时,黎昀进来给他量了一次体温。黎昀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碗,关火,舀粥,随意道:“睡了会儿,先去洗漱吧,然后吃饭。”走进卫生间,牙膏被整整齐齐地挤在牙刷上,昨晚用的毛巾则被挂上架子,和黎昀的并排放着。时恪洗了把脸,冰凉的水刺激得他又清醒了几分。整理好自己,再出去时桌上已经摆好碗筷,黎昀端着一杯冲好的药放在碗旁,说:“吃完把药喝了。”两人相对而坐,鱼粥被熬的稠烂,旁边还放着一碟番茄肉丸。黎昀往他碗里多加了几颗丸子,缓缓道:“昨晚睡得还好吗?”时恪搅动着粥,白嫩的鱼肉翻了上来,冒着热气,他稍稍迟疑了一秒,低下头“嗯”了一声。喝粥的动作隐藏了表情,听起来回答的非常自然。黎昀没说什么,扮演着一无所知,在时恪抬头前收起过于柔软的眼神。热粥流进胃里,身体舒服不少,时恪才终于有了从虚幻里逃脱而出的实感。昨夜醉着,思绪全都烧得热烈,梦魇敲打着他的神经,让他突然忆起自己的来处。时恪的目光从房间的一头游荡到另一头,越看越是慌张。染上血渍的床单是会被扔掉的,破旧风扇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家里,更不提窗外搅成一团的电线,和天花板生出潮湿的霉菌。那是时恪的世界,不是黎昀的。当本不该出现在生命里的东西被摆在眼前,恐惧便开始啃食自尊。黎昀见他发呆,伸手要贴他的额头,时恪恍然回神,随即往后退着躲开了。“……你,”黎昀愣了愣,停在原地的手慢慢收了回来,轻拢成拳。他默了一下,才道:“今天请个假吧,再观察两天。”时恪有些不敢看他,拿过手机给郑元发了条消息,“好。”吃过饭,时恪想帮着洗碗,被黎昀推着坐回沙发。黎昀递过杯子,说:“喝药。”时恪的目光落在杯子上,再扫过黎昀骨节分明的手。喝完药就回去吧,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地方。他在心里做好打算,仰头喝了个干净。刚咽下药,手边又传来两下震动。短信弹出,他放下杯子查看,上面显示这个月的工资到账。时恪打开界面,顺手给时艳转了生活费,几个月过去,聊天记录仍然只有他单方面的转账。“还要再睡会儿吗?”黎昀的声音出现在头顶。时恪按熄屏幕,站起身说:“我该走了,衣服洗完再拿给你。”黎昀维持着淡然的笑,只点点头,“好,随时找我。”直到背影消失在转角处,站在楼梯间听见A502落了锁,黎昀才回屋关了门。收拾完一桌餐具,黎昀洗了个澡,抬臂挡着眼睛,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他侧过身,肩膀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摸出来拿在手上,是一枚黑色的耳钉。耳钉在手里摩挲着,滚过指纹,压出痕迹,黎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月光下交错起伏的疤痕。被衣服盖住的地方,还有多少道这样的痕迹?多到夏天只能裹得严严实实,连衬衫也只能解开第一颗扣子。在时恪转账时候,黎昀瞥见了那一串孤独、不得回应的记录。他记得时恪的母亲曾短暂的在那晚的故事中出现过,却从没听过“父亲”的名字。*时恪点了根烟,刚吸一口便被呛得咳嗽,咳得眼睛泛红,沁出了泪花。他给时艳又发了条消息。【SHiKE:最近他有去找你吗?】不出所料的是同样没有回复,就像往深海里扔了一粒沙子,连水花都溅不起。*街角游荡着一只佝偻着身躯的狗,不知道在哪场斗殴里落了下风,后腿的毛发沾着血渍,从垃圾桶边叼了半根烤肠,一瘸一拐地往巷子深处跛行。墙面被泥染得看不出颜色,偶有几只老鼠匆匆溜过,眨眼间便钻进了下水道,夏天什么东西都存不久,但腐烂的气味倒是萦绕不散。“钟点房”的灯箱招牌立在路旁,不知道被谁戳了个大洞,里头塞着各种垃圾。男人从黑黢黢的楼道走出来,抽完最后一口烟,往墙上一蹭,星火灭了,再往那大洞扔了进去。过马路的时候,他压低帽檐,将口罩又往上拽了拽,百米不到的距离,一路上回头了四五次。在一家副食店门口站定,男人缩着脖子环顾一圈,快步走了进去。“来两包蓝楼。”男人往柜台上拍了张红票子,不停往店里张望着。老板叼着半根烟,反手去摸墙架上的货,另一只手操作着手机界面,打出两张对A。男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好了没?”“好了好了,”老板抽出两盒,甩在桌面,这才抬眼看见来人。他惊讶道:“唷,老林!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上哪儿浪去了!”男人皱眉瞪着他,有种被拆穿后的窘迫,脱口而道:“这都能认出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