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确实对黎逍的举动感到诧异,黎昀看着他,眼神里有审视,也有疑惑。“看什么看,东西都给了,赶紧走。”黎逍不悦地偏过头。时恪将两样物品都装回袋子,正色道:“谢谢。项目破产前,保持联系。”黎昀没说什么,揽着时恪的肩膀转身,在将要跨出廊道时停下。身后远离的脚步又靠近,黎逍侧过身子,仰头挑衅道:“怎么,要打架?”黎昀低垂着眼,他仍觉得黎逍厌烦,但这件事上,对方帮了很大一个忙。“我跟你说,这是老子的地盘,搞坏了你……”“谢谢。”黎昀的声音低沉清晰,听起来也不带什么感情,如同他平静无波的眼。有种怪异的感觉在心底盘结,黎逍不知道那是什么,等再回过神,两人的身影早就不见了。他拖着桌上的酒瓶又喝了几口,歪着嘴轻轻“嘁”了一声。亮黄的出租车行驶在夜色中,像投入墨河里的一尾鱼。车里有好一会儿没声音了,时恪降下两指宽的窗缝,流风拨乱了额前的发。虽然不完全清楚黎昀和黎逍之间经历过什么,但他能感觉得到,黎昀只是厌烦,不算厌恨。时恪的世界里没那么多复杂的关系,父母和他之间是单纯的索取和寄生。斩断关系于他来说是轻松的,但黎昀却不太一样。需要面对母亲的死,害死母亲的父亲,和拧巴又顽劣的弟弟。其中的遗憾,困惑,仇恨和委屈交杂在一起,要真正放下这些东西没那么容易。黎昀是在他面前展露过脆弱的,尽管只短短几瞬,也已经足够让他窥清痛苦的痕迹。时恪对“大团圆”没有执着,人生本来便是有爱有恨,有晦暗不清的灰色地带。圆满也并不圆满,总会有人为之付出更多一些的牺牲。他不希望黎昀浑噩的忽略自我感受,强撑精神做一个完美的人。也不希望黎昀受关系的影响,错失一些重要的东西。黎逍坏,也没那么坏,事情原本如何,就是如何。装着舒姝遗物的袋子被搁在腿上,黎昀的视线从窗外转回来,低沉道:“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时恪看着他说:“春鹤庭生日宴那天,其实是个意外。”将那日偶然听见黎延君和黎逍的争吵,到电影项目会议,再到私下与黎逍在酒吧会面的内容讲了个清楚。时恪原本的计划便是拿回遗物,是否公开作品内容的决定权在黎昀,但只要版权能够申请成功,黎延君的电影便会成为笑话。“我知道这件东西对你,对你们家里人,对舒姝都很重要。”时恪说,“站在创作者的角度,我抵制一切形式的抄袭。作为男朋友,我更不想你有遗憾。”喝过酒的时恪,眼睛会染上水色,像一池清净被风吹皱,撩动粼粼春波。黎昀明白这里头花了多少心思,自己也在被好好呵护着,真正温柔的人,其实是时恪。“擅自做了这种举动,我觉得抱歉。喝酒也只是因为要拿出和黎逍谈判的态度。”时恪有点泛晕,他半阖眼眸,话说得认真,“你要是生气也可以,但是能不能只气一小会儿?”黎昀伸手捞过他的脑袋,贴着发顶亲了一下,“傻小孩儿。”到家之后,为了确保伤患能在正常的时间点吃上晚饭,保镖先生非常明智的点了份外卖,精致清鲜的江南餐食,时恪在清楚了解自身烹饪水平的情况下,绝不胡乱逞强。吃过饭简单休息一会儿,时恪便推着黎昀进了浴室,又替他换上睡袍,把人照顾的妥妥贴贴。“还觉得晕吗?”黎昀瞧着他耳后余留的一点红,掌心贴着脖颈确认了下温度。时恪摇头道:“酒劲已经下去了。”可能是因为吃过饭,稀释掉酒精的作用,他没那么醉,最多算是微醺。卧室被暖气烘热,时恪拉上窗帘,回头道:“我下楼收拾会儿东西,刚才有两个快递到了,有什么事随时给我发消息。”心思细腻的保镖先生知道黎昀今晚大概需要一段独处时间,这快递通知也来得及时。默契无言,黎昀低声应下,屈指在他脸上蹭了两下,“去吧。”屋里点了盏澄亮的落地灯,一室静谧,纸张翻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创作手记里铺满了飘逸灵秀的墨迹,舒姝的字是和叶青华学的,他一眼便能认出来。里头内容很多,从灵感收录到手绘分镜,黑笔记录,红字在旁批注。整个作品的设计都呈现出被困在婚姻中的女性缩影,有她采风时的见闻,也融合了自己的经历。黎昀调出视频,时长很短,仅二十分钟。舒姝本身也不是导演专业,但从剪辑手法,镜头语言和故事框架已经足够看出她的天赋。他左手继续往后翻页,在末尾处找到两行钢笔写的小字。[我既无法接受作品被剽窃玷污,也无法摆脱那个人的牢笼][我想,这部作品的名字大概叫“空”]不知道过去多久,可能也没多久,毕竟桌上的水杯还是温的。黎昀从手记中抬头,眼睛酸胀得有点难受。他从来不曾知晓黎延君会抄袭母亲的作品。一是母子两人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少,创作是舒姝的私人空间,也是战场。她每次归家只分享见闻,不谈工作。二是黎延君擅长伪装,那个男人总是摆出一副清高模样,瞧不上下里巴人,又够不到阳春白雪。自卑自私是那个男人的底色,或许舒姝的光芒灼伤了他可怜的自尊,于是慢慢成了扮演深情,靠着舒家的背景替自己笼络人脉,如今成为大名鼎鼎的国际导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