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上了三炷香,李敏娟让旖旎去房间睡一会儿,第二天毕竟还要上班,旖旎却说不想睡。打小就管不住这丫头,更别提长大了。李敏娟摇了摇头,跟着道,“旖旎啊,你要不要搬回家里住?”“那个男人还在么?”“……在。”“那男人的儿子还在么?”“在是在,可是读得是寄宿制的学校,只有周末回来。”将新折好的锡箔放进箱子内,旖旎看都没有看一眼身边的母亲。“那我回去干吗,你们一家三口不是挺好。”“旖旎啊……”“妈,我不想和你一样在外婆去世后才后悔当初没有尽孝。可这不代表我会无条件退让。事到如今,那个男人究竟是真的爱你,还是要房子,我也不想管了。这是你的选择,没有人替你负责。”旖旎转眸,兔子眼看向母亲,“但是,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李敏娟只得安静。“妈,你手机借我一下。”接过母亲的手机,旖旎躲进厕所并反锁了大门。手机荧幕闪着淡蓝色的光芒,旖旎背靠墙上的瓷砖站立,身子微弯。指尖不利索地在键盘上摸索着,好不容易才打下一串字。——许谦,我是旖旎。你在干吗?巴黎已是傍晚时分,太阳还露出小半个脑袋。火红的枫叶在落日的照耀下有种快要燃尽一切的趋势。许谦住得阁楼临近文人区,一块和吵闹都市截然相反的地方。房子不大,却也显得不那么烦躁。就在他找到兼职之后,许爸爸就断了他的零花钱。许妈妈强烈不赞同自己丈夫的做法,可又掌不得大权,只能偷偷给儿子寄一些钱,让他别累着自己。打工钱加上奖学金,足够许谦维持在那里的生活,偶尔画一些插画寄给杂志社,也能赚些小外快。父亲断了他的零花钱其实并没有什么很大影响。只是上个星期在商业街闲逛找灵感的时候,他无意中瞅见了一件红色的长款大衣。毛茸茸的边,木质纽扣,帽子缝里穿出来的带子扎成蝴蝶结的样子。大方又不显老气。这是的新款大衣,才上市几天而已。许谦看了一眼价目牌,愣在原地直眨眼。又挣扎了那么一会儿,他正式决定存钱。这么一来,能省下的钱就绝对不多花一分,连带手机费都克制了。说起来,真的很久没有和旖旎通过电话了。手机铃响的时候,他正在写生窗外的景色。右手仍然在上色,许谦伸长了左臂去够手机。荧幕上闪现的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疑惑地按下了ok键。看到旖旎的名字后,先是惊,然后是喜。可是最后还是皱起了眉头。按时差来算,国内应该是午夜时分。那么晚了还用别人的手机发消息过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在画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迅速打完这串话,却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许谦放下画笔,身子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如果旖旎想说,应该会直接把发生的事发过来,而不是问他在干什么。重新编辑了一下消息,他这才按下了发送键。——在温习那本计划书,刚好想到你。旖旎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想念一个人。她看着那短短的一句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外婆走了,我很想她。不知道为什么想着想着就想到你了……打完这句话,心里的压力似乎有了缓解。旖旎轻吐一口气,将这句话删除。——不准偷懒啊。我睡觉了,晚安。——晚安。短短的几句话,却让旖旎安心了很多。她洗了一把冷水脸,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旖旎,我一直都在。几乎是在看到这句话的同时,旖旎在心里把许谦从头到尾骂了个遍。一句话,害她脸又白洗了。旖旎有点遗憾的,是外婆没能陪她过二十岁生日。由于房内刚有人去世的关系,挂牌将近一个多月都没有人来买。阿姨舅舅有提议不如先出租,房钱他们平分,至于房子,以后再说。旖旎给他们的回答,就只有三个字:想得美。这事若拖着,指不定哪天产权就被抢了。旖旎不懂法律,更没这时间去和大人们玩法律。小姨明里暗里都挑最难听的话说,可是旖旎却像是在听赞美一样,纹丝不乱。淡定,是外婆的生活方式。“这还有没有理了?我们几个中年人被她一个黄毛丫头逗着玩?妈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把最后的权利全部都托付给这死丫头!不就是最后陪她住了一段时间么?吃喝拉撒还不都是妈花得钱?说不定这丫头卖个乖,妈还把多余的退休工资都给她了呢!”隔着一扇门,小姨大发雷霆。表面是说给大哥听的,实际是说给门外的李敏娟和旖旎听的。李敏娟向来没有主意,只是劝旖旎一个小孩子不要插手这件事。“妈。”旖旎也说得很大声,却没有动怒的样子。“外婆有一次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知道是什么问题么?”“什么?”李敏娟一时被唬住,下意识地接上了旖旎的话。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旖旎继续道,“外婆问我,这舅舅和阿姨们,都长什么样啊?她只记得他们婴儿时期的样子了。”房间内一片死寂。旖旎继续道,“做妈妈的连自己孩子长什么样都忘记了,你说,是外婆的记忆力太差呢?还是这些做孩子的……”“施旖旎你给我闭嘴!长辈轮不到你来教训!”小姨最后冲她吼了一句,但至始至终都没有再开过那扇门。吃晚饭的时候施妈妈仍旧将信将疑。她小声问道,“旖旎,外婆真问过那个问题?”“没,我编的。”吞下一大口菠菜,旖旎淡定咀嚼。可李敏娟却着实被惊到了。幸而有几个外地人急着找一楼的房子好开棋牌室,这房子总算是在两个月后给卖出去了。施母给旖旎买了一部手机作为二十岁的生日礼物,并叮咛她想回家就回家,在外面总是不方便。可惜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就旖旎那样子,要她回家去是根本不可能的。旖旎在自己工作的商场附近租了一间房子,真真切切地开始过自己一个人的日子。有时候她会想,自己到底还恨不恨妈妈当初让她去读中专。结果,自然是不的。若没有那么一出闹剧,外婆可能至死都是孤身一人,而旖旎也不能从外婆身上学到那么多经验。初夏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敲开了旖旎的大门。干净清爽的面容,用过定型水的短发,一身干净的烟灰色西装。旖旎的嘴里还叼着牙刷,瞅见那么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差点把泡沫喷他脸上。“旖旎,好久不见。”拿出牙刷,旖旎回应,“好久不见……爸。”因为这一个称呼,中年男子差点老泪纵横。旖旎虽然喊了一声爸,却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两人相望,旖旎的嘴里还满是泡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