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之眸光闪了闪,似乎是在揣测她的用意。良久,他道:“臣遵旨。”喂药的宫婢退出了寝宫,沈卿之紧随其后也退了出去,寝宫之中终于只剩下了楚凤宸与昏睡的瑾太妃两个人。楚凤宸站起身来,小心地在房间里查看,确定每一处都没有人后松了一口气,又回到了床前。床榻之上,方才还昏睡不醒的瑾太妃已经睁开了眼睛,脸色惨白,目光却是清澈的。她吃力地喘了一口气,艰难开口:“弄不死他……你……你可以去皇陵跪……跪三天了……”楚凤宸:“……”瑾太妃咬牙:“本宫渴了,那禽兽只灌药,不给水,本宫又不能自己倒。”楚凤宸:“……”一壶凉茶下了毒,瑾太妃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点点。楚凤宸凉飕飕看着她,到最后忍不住为沈卿之叹了一口气。瑾太妃是什么人?她称霸后宫可不是只靠先帝恩宠,她虽然比不上裴毓那样运筹帷幄,不过女人家却独有一套处事方法,恐怕落水是真,昏睡就未必了。“你走后几天,我的寝宫被人翻动过好几次。起初,我还以为是你派人来吃里扒外了。”“……”“可是到后来我却忍不住开始多想,这宫中能把主意打到我脑袋上的人其实并不多。我又观察了几日,发现我的每日膳食中也被人下了药,我偷偷找了御医,被告知这是会让人神志不清,噩梦连连的药……我假装差人寻你,而后发火,在一夜中,我贴身的宫婢趁着我噩梦醒时问我,陛下为什么非要取凤印?”“是谁……”瑾太妃冷笑:“是谁问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后是谁。所以我故意落了水,假装昏睡,终于听见了宫婢在门外回话。我才知道,我宫中婢女居然还能与当朝丞相攀上交情。”楚凤宸沉默。瑾太妃所说,虽然是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裴毓在宫中爪牙无数,连小甲都是其中之一,那么沈卿之也能。恐怕是瑾太妃身边早就有了他的耳目。索性瑾太妃天性多疑,有重要之事绝不会容许旁人在侧。可惜谈论凤印之事时太过愤慨,是吼出声的……“大概是被人听了墙角。”瑾太妃低道。楚凤宸叹息:“为今之计,只能委屈你继续装病了。”瑾太妃抱头长叹。楚凤宸握住了她的手,小声道:“朕还是想要凤印。”瑾太妃面色一凛:“宸儿,你究竟是在图谋大业,还是被裴毓迷了心窍?如今时局,沈卿之随时会再有动作,你却只关心裴毓死活?你这是在自寻死路!”“裴毓如果想反,根本不会等到今日。”“宸儿!”“瑾太妃,朕不是一时冲动。”楚凤宸轻道,“于公,裴毓是牵制沈卿之最好人选,于私,朕……不想他死。”“你……”“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如你所说,是他的阴谋诡计。可是如果不是阴谋诡计而我又坐视不理,我不知道会后悔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先帝留下的江山,不是让你如此挥霍的。”“不论裴毓是何居心,他都不该不明不白死。如果他真是居心不良,我也会堂堂正正押他出宫门凌迟,而不是放任他毒发身亡。”瑾太妃气急:“楚家怎会有你这样的……”“我一直觉得……那么多鲜血垒成江山皇权是为了能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不该死的人,如果杀戮是为了能够杀戮,做皇帝是为了杀人,那坐这江山皇位有什么意义呢?”“我是担心你后悔。”楚凤宸轻道:“所有所为,我都想清楚了,不后悔。求太妃成全。”瑾太妃双目瞪圆,气得用力一记捶在了床上。咚。沉闷的声响宣泄了这一位巧舌如簧的太妃娘娘最终服软的叹息。“只要你不后悔,反正这也是你楚家江山,到地底下的时候,先帝要揍我绝不拦着……”末了,是瑾太妃泄气的声音。楚凤宸终于微笑起来,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从小到大,她拥有的东西其实很少,少到她可以伸手一样一样数出来:严父先帝,驾崩了;贴身宫婢小甲,叛逃了;竹马瞿放,过世了;唯一还在的,只有瑾太妃。她终于把凤印握在了手上,出门的时候却发现沈卿之与一干侍卫在门外。他们一个个神情浓重,目光中隐隐带着一丝阴沉,就连素来温文尔雅的沈卿之也彻底褪下了温和的面具,盯着她目光似寒冰……不祥的预感充斥着楚凤宸的每一寸骨髓。是她与瑾太妃的对话被听到了,还是在这不长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她站在瑾太妃寝宫门口稍稍停步,强装出从容的模样穿过层层守卫,却在即将抵达最后一重守卫的时候被守卫的手拦住了去路。她沉吟片刻,回头眯眼看沈卿之,道:“天色不早,沈爱卿还有事情与朕相商吗?”“陛下可是要回摄政王府?”“是。”“那陛下,请。”沈卿之微笑。楚凤宸悄悄攥紧了袖中凤印,提着心缓步穿越了最后一重守卫。终于,宫人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身侧,沈卿之随之跟上,恭恭敬敬送她到了宫门口,看着她踏上马车。他忽然开口问:“和宁公主近来可好?”楚凤宸的心狠狠跳了跳,道:“她在神官府替朕为瞿将军在天之灵祈福。怎么,沈爱卿有事?”沈卿之摇头,靠近了她轻声道:“臣只怕有所变故,裴毓会以公主要挟,想去神官府把公主接回宫中,也好照料。”“不必了。”楚凤宸淡淡甩下一句,阖上了车帘。马车一路飞驰,楚凤宸心绪难平,悄悄拉开了一点车帘小心探望。夕阳中,巍峨的宫门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的血盆大口,沈卿之文质彬彬站在门口,一身朝服被风吹得飘扬起来。顿时,那种不祥的预感更甚了。楚凤宸拍了拍胸口,擦掉额上的细汗,这才露出了一直藏在袖中的凤印。她原本想要立刻去御医苑取了药方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慌得很,沈卿之的反应更是让人忍不住多想,思来想去,还是先坐上了回摄政王府的马车。总之,这一趟也不算白来了。天色将晚的时候,马车徐徐停在了摄政王府门口。楚凤宸总算松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进入摄政王府,迎面就撞上了定水。“丁……”她还来不及开口,却看见丁水面色如霜,直直地路过了她冲出门口,飞身上了马一路飞奔而去。在他的身后是姗姗来迟的淮青。她一把抓住了淮青:“出了什么事?”淮青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丁水这几日一直阴沉不定,方才进了殿下房中与殿下说了会儿话……”他把局势告诉他了!楚凤宸心中一慌,急促地朝裴毓的房间跑去!一路上,她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纷乱的心跳——丁水最终会按捺不住告诉裴毓,这个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甚至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她本来就是只打算压一时,好让沈卿之有足够的时间攻城略地……可是,当这一刻终于到来,她却有些被发现的惶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