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头发乱了。”紫鸠没有回答,而是掏出随身带的木梳,走上前去:“我给你梳梳吧。”卓清没有动,连头都没回。木梳很小,制作精良,还散发着淡淡的杨木清香。紫鸠经常指使卓清替他梳头,却几乎没有主动为她绾过青丝。卓清的发质既细且软,是一压就留下痕迹的那种。紫鸠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她墨色的秀发,真不知是夜凸显了昼,还是白反衬了黑。“丫头,你欠我的,该还了。”卓清微微一震:“……好。”“我要你下一个八年,你肯吗?”下一个八年?陪紫鸠在这谷里再住一个八年吗?卓清一愣,许久,缓缓点头。她想,自己终是适合这种平淡真实的日子的。紫鸠展颜,那笑容,如春风,似微光。他展开五指,轻抚着卓清顺滑的发,半晌,轻轻道:“明天你便下山去吧,去找慕连舟。记住,明年今日,是你归来之时。”卓清猛然转身站了起来,一双深碧色的明眸带着震惊与不解,如箭般射向紫鸠。紫鸠伸手,轻轻握住卓清消瘦的双肩,抚平她浑身微微的颤抖。“丫头,还记得一年多前的琉璃堡之变吗?”卓清咬唇,点了点头。“那日回来,我终是隐瞒了你一事。”紫鸠喟叹:“我答应了慕连舟,两年内,找到一个叫卓清的女孩。”“什么?!”卓清终于张口,带着难以置信和极度惊讶。“呵呵,大概他以为我卜筮占星厉害的紧,连找人这种事都能占卜。”紫鸠只说了一半,却未道出他一眼便看破了一个真实的慕连舟,还搅黄了人家拿下琉璃堡的计划,所以才惹祸上身的这一事实。“他……为何找我?”卓清犹疑。为何?呵,那家伙倾尽整个江湖,只为找一个你!真是疯狂啊……“……我不知道。”他说谎了。过去八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他紫鸠说过的慌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唯独这一次,他突然觉得说谎令他感到恶心,感到厌恶。他甚至想扭过头,俯身呕掉适才的话。他轻而易举的就否定掉一个男人疯狂到难以理解的举动。他一时承受不住。却无法不去承受。“如果……不想去呢?”苦笑不出,只能憋在口里,愈发酸楚。卓清的懦弱又一次占了上风,逃避总是她的第一选择。甚至于她为什么那么怕见慕连舟,她都没有好好想过原因。不是想不出,而是关于那人的一切,她都锁了起来。没想再次拆封之时,一切如旧。“怕什么?”紫鸠淡淡一笑,心中却苦。他看得出卓清眼中的拒绝,不是为他而露,却是源自情怯。他伸手,冰凉的五指抚上卓清的脸庞。“傻瓜,你忘了自己早不是当初的那个丑姑娘了。”紫鸠宠溺的看着她,似兄长般的语重心长。看着卓清一刹那亮起的眼,紫鸠加深了脸上的笑。这丫头,果然下意识还总以为自己顶着那副可怖的脸呢。“可别高兴太早,一年后你还是要回来的。”紫鸠不得不打击她。卓清蹙眉。她不晓得自己一时的豁然为什么在紫鸠眼里成了“高兴”。是啊,虽然听闻慕连舟在找自己的那一刻,她心下真的是涌起刹那的激动。可他为何一定要找到自己,却又不得而知。她甚至猜想慕连舟是不是成为了武林盟主,某天想起昔年一个丑丫头需要看病医脸,便一时兴起去找她呢?如若真是那样,自己还有什么出现的必要呢?于是她又重复:“一定要去?”“一定。”“为什么?”“因为你若不出现,琉璃堡便从此在江湖上消失殆尽。”寂寞东风人行处(下)于是她又重复:“一定要去?”“一定。”“为什么?”“因为你若不出现,琉璃堡便从此在江湖上消失殆尽。”卓清又是一惊。“可……我若待不了一年呢……”卓清有些黯然。他那样高高在上,自己如此小一角色,又怎能被留下待满一年?“那便加入未央阁。”紫鸠说得简简单单,仿佛加入未央阁就像做饭一样容易。可怜卓清对未央阁也是毫无概念,便被紫鸠的语气说得微微点头。“丫头,你别忘了,那慕连舟可是一掌重伤于我呢。”紫鸠瓮声瓮气道。“你……该不会要我替你报仇吧?”卓清倒吸一口冷气。“是又怎样?”紫鸠坏笑。“我……只怕打不过他……”卓清闪开了目光。不是打不过,是不愿打吧?紫鸠心下怅然,面上却依旧那副欠打的媚笑:“谁说叫你动刀动枪了?你便乖乖待在未央阁就好!”“丫头,别忘了你命带截空。或许会挡去他的大运,抑或是空掉他的大劫。是福是祸,天命有数。不过你放心,他紫微当空,不会被你影响太多。我也不是什么睚眦必报之人,况且那一掌是我自己扑上去挨的,我不过想让他吃些小苦头,好寻个心理平衡罢了。”紫鸠看似无害的笑容让卓清渐渐放下心来。“哦。那信你一次。”什么叫信我一次?紫鸠磨牙,他倒是忘了自己经常鬼话连篇的事实。“没良心的死丫头!才让你去见旧相好,就开始胳膊肘子向外拐,对我疑神疑鬼了?!”紫鸠大美人又气的冒泡了。“你说什么呢?什么旧相好?”卓清也火了,自己被那妖孽骗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还好意思怪她疑神疑鬼?“……算了。”一想到明天起就见不到这丫头了,再大的火也熄灭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从今天起,不再用‘卓清’这个名字。”紫鸠掩了适才呲牙咧嘴的模样,言语竟有些命令的味道。“为什么?”“江湖人流行用假名!安全!”紫鸠连哄带骗。他想过,以慕连舟的作为,恐怕现在整个江湖不知道“卓清”这名字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为了少生事端,还是让她改名好了。“那我叫什么?”用不用这名字卓清无甚所谓。其实早在解了毒后,浑身上下流的血没有一滴再属于卓家。况且八年里,卓清听见“丑八怪”,“死丫头”时的反应远比听见“卓清”俩字要快的多。紫鸠垂下眼,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念道:“卓然清逸颜如昔。”“叫颜如昔吧。”明明容貌与昔日判若两人,还叫什么颜“如昔”。卓清心下嘟囔,不过也未有异议。“以后……世上便不再有‘卓清’一人。”这话,犹如叹息。落入寒泥,无声无息。“那我要告诉他,我的真名吗?”卓清问。紫鸠眼神瞬时变幻数次,继而闭了眼,想了许久,道:“他若看得出,你便承认就是。若看不出……”“那便如何?”见紫鸠半晌不语,卓清忍不住问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