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颉当然不会知道慕连舟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他如何都不会料到慕连舟可以动用大理寺的势力。他心中已然怒不可遏了,暗暗将这笔帐划到了蔚王身上。其实这次大理寺的人肯出面还真不是买蔚王的面子,而是首席宰相傅谂言暗中施加的压力。当然这是后话了。尉迟颉心下虽怒,但表面却是一片云淡风清。“庭树,去吩咐人把颜如昔带上来。”尉迟颉侧头吩咐道。薛庭树应了声,淡淡看了眼慕连舟后便走了出去。尉迟颉本就没打算要杀颜如昔,况且大理寺这个台阶也的确有名有目,不辱没了他这个王爷。只是他心中却有气,这团莫名其妙的怒火到底由什么而来,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能完全解释清楚。颜如昔被婢女扶上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衫。软筋散的解药才喝下不久,即便是被人搀扶着走,也是件很费力的事。尉迟颉给了薛庭树一个赞许的眼神,薛庭树很平静地受了,面上无丝毫波澜,只是当他垂下眼睑的时候,眼中一抹淡如琉璃的光,如水波般潋滟于瞬间,接着便无踪无影。很多年以后,颜如昔已经记不得自己那天见到慕连舟后是什么心情了,她只记得自己像是忽然得到解脱的蛹,脱离了沉重的外壳,飘然随风,轻得连自己都觉得那几乎就是灵魂的重量。后来慕连舟对颜如昔说,那天你被搀上来后,只是淡淡地冲我笑了笑,接着便昏了过去。只那一瞬,我终于知道原来自己宁愿死了,也不想再也看不到你对着我笑。颜如昔倒下的那一刹那,尉迟颉一个闪身便接住了她坠地的身子,而此时此刻,晋王府内那把被慕连舟坐着的椅子扶手上,深深地多了五道指印。尉迟颉细细地看着颜如昔嘴角依旧挂着的笑容,眼中竟然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或许只有他和薛庭树两人才知道,这是自己第二次抱着晕倒的颜如昔了。“王爷,大理寺少卿门外求见。”李衡不知何时悄然来到尉迟颉身后。尉迟颉微一忖度,把昏过去的颜如昔交给两个婢女,抬眼看了看一直冷静不动的慕连舟,道:“慕阁主,这人大理寺可以立刻带走,只是别忘了本王这里还要给个交代。”“王爷气量宽宏,非人能及。连舟多有叨扰,还请王爷见谅。”慕连舟淡然一笑,始终不再看颜如昔:“连舟这就将犯人带走,告辞了。”慕连舟缓缓起身行了个礼。蓦地展开身形,倏影一晃,白衣飘然似流风回雪,接着揽过昏迷不醒的颜如昔,两个起落,便没了踪影。所谓‘翩若惊鸿’,大抵就是这样的吧?尉迟颉忽然如此想到。“王爷缘何兴起的演了那出戏?”一直没有说话的薛庭树此时突然侧过脸,语气有些幽幽难测。尉迟颉微一蹙眉,便明白了薛庭树所指。他当着慕连舟的面,对颜如昔似是有所关心,即便他一个温柔的眼神都没有逃过薛庭树的眼睛。“怎么?吃醋了?”尉迟颉促狭的一笑,伸手懒懒地抚上薛庭树如玉的脸:“别问本王为什么这么做,你只管看戏就成。”尉迟颉笑容转冷,看着慕连舟离开的方向,整个人似是一座浮出水面的冰山。只是冰山的内心忽然在想,为什么他身上依旧留有若有若无的茶香呢?彩云易散琉璃脆颜如昔自然没被带往大理寺,而是直接送回了未央阁。不论大理寺给尉迟颉一个什么样的审讯结果,眼下治好颜如昔的伤才是最重要的。颜如昔醒来发觉她正躺在自己照影楼里的寝居时,她倒是一点不觉吃惊。只是当木槿一张微圆的俏脸伸过来后,她惊得差点从床上跌了下去。“如昔啊!!你终于醒了!!我都担心死你拉!!”木槿扑到颜如昔身上嚎啕不已,眼泪将被衾濡湿了一大片。“槿儿你,你不是去寒州了吗?”颜如昔虽然隐隐期盼慕连舟为了她而留下木槿,但更多的却还是否认了自己的那一点幻想。“去什么寒州啊!我去了谁来照顾你啊!”木槿直起身,眼睛周围红彤一片,晶莹的泪花还挂在睫毛上一闪一闪的,活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我跟慕大说,他要不让我留下照顾你,我就服毒自尽!后来慕大就让小桓替我去了。”木槿噘着嘴道。果然,说到底,慕连舟没有纯粹因为她而留下木槿啊。“槿儿,对不起……”“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当我想去寒州啊!”“嗯……那我应该是对不起小谢了。”“他?依我看,寒州那种地方最适合小桓这种人去了。”“啊?为什么?”“他那人寡言的要死,少说一句话,多省一口水。再说你看他平时总一副冷酷到没边儿的样子,天再冷也冻不死他!哎呀,药凉掉了,嗯……光顾着和你说话了,你等等我去给你热一下。”木槿说着就端起碗跳了出去,绯色的身影像艳阳般温暖着虚弱的颜如昔。只是她的笑容并没能持续多久,她就看见了慕连舟的那袭月白长袍。慕连舟没有进来,只是漠然地站在门口,淡淡的神色,平静的眼神,一言不发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颜如昔。哎,这个人啊,若他想真正隐去自己的感情,恐怕没有人能从他身上找出一丝破绽的。世上恐怕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他一样,随意控制自己周身散发出的丝丝气息,给他人造成一种错觉。两人似是各自怀有心事一般,竟然谁也没说话。慕连舟始终是面无表情,而颜如昔则是神情飘忽。直到木槿热好了汤药,端着碗小心翼翼得边吹边走过来时,才打破了那两人间一直僵如寒冰的气氛。“咦?慕大,你怎么总是跟游魂一样来去无声的?”木槿瞥了眼慕连舟,把药放在一旁,慢慢扶着颜如昔坐了起来。“她怎么样了?”慕连舟低声问道。“她怎么样了你刚才半天不问她,现在来问我?”木槿见鬼似的眼神斜睨了下门口的慕连舟:“怎么拉,怕染上病气啊,干嘛站在门口不进来呢?”“我问你她怎么样了?”慕连舟还是重复那句话,只是声音里有了丝不可抗拒的迫力。“你让锁霜掌搁背后拍一下试试?”这几日木槿对慕连舟一直心中有气,尤其看见他对伤痕累累的颜如昔如此冷淡,她更是不怕激怒慕连舟,连连出口顶撞于他。“如昔这一身刑具留下的外伤就不说了,她背后受的一掌可让她脏腑受损,淤血攻心,若不好好调养,那就是气随血而脱,血随气而亡,到时候……”颜如昔伸手轻轻握住木槿的手,微微用力,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既然他不愿意同自己讲话,又何必借他人来关心自己。慕连舟看着颜如昔乖顺地端起药碗,袖中的双手一片冰冷。等颜如昔再抬起眼时,门口已是空无一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