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神色,很让他害怕,他忙道:“娘,我不是……孩儿不是……”他想解释,可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你不是我的孩子——”丈夫的死,尤其是这样的惨死,让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不禁嘶喊。“娘……”他害怕的流下泪来:“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害死爹的,爹他打我,然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娘瞪着眼睛,怒吼:“早知道你会害死当家的,当初就不该捡你回来,我们咋捡回来这么东西,养了十几年,竟然是个恩将仇报的畜牲!”“什么?娘,你说什么?”他惊讶,虽然爹打他的时候,有时会不认他这个儿子,却只当是醉话,从未想过那是真的。“我是捡……的?”他茫然不知所措。妇人哭道:“我们可怜的孩儿不足月就死了,而那天正好你被人丢弃,于是我们捡了你回来,当亲儿一样养着……”她娘也是心乱如麻,张嘴就道出了一个多年的秘密:“当家的打你咋地?他不过是心里难受,见到你欢快就不由自主想起我那苦命的孩儿,一想到那孩儿,他就怨天怨地,为什么别人不要的孩子可以活的好好的,我们心肝尖儿一样的孩子却那么不幸……当家有时憋闷不住,就喝点酒,往你身上泄愤……就算是他不对,可到底平日对你不薄,更何况不是我们捡了你,你早就没命了!”他闻言,惊得不知言语,手脚越渐冰凉,他刚刚虽然吸了那铁匠,可是铁匠并没有内力,于事无补,他现在仍然在“饥渴”之中,只不过精神受了太大刺激,没有丧失神智罢了。妇人边哭边哀号:“……我的夫啊,你死的好惨,早知道捡回来这么个东西,就让他死在外面得了,亏得我拿他当亲儿疼,竟是个白眼狼,是我害了你啊我的夫,当初你不肯要的,是我求你看在一条命的份上,给死去的儿积阴德,是我害了你啊……”说到底,她不过一个平凡的妇人,一向以夫为天,虽然疼爱他,但说到底不是亲生子,若是拿他与自己的丈夫比起来,自然是心里向着丈夫。因此纵然平日对他极好,可此面对丈夫的惨死,往日情分半点也不剩,只拿他当仇人一般。所谓真的假不得,假的真不得,亲疏内外,自见分晓。他看着哭骂不休的娘,第一次觉得娘是这样的陌生,渐渐也止了泪,呆滞的望着她。妇人哭着了半晌,心里渐渐活动了,丈夫惨死奇异,分明是这娃子弄死的,却也让人想不明白,到底是失了妖法还是咋地,让丈夫死得这样可怖,但不论怎么说,自己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一来怕这妖娃接下来害自己,二来好叫人来拿住他,要么送去官府,要么交给道长做法,也好替丈夫报仇。妇人想着,抹了把泪,悲痛的放下丈夫站起来,瞥了一眼尚在呆滞的他,又望着一眼敞开的大门,准备夺路而逃。“娘,你想做什么?”妇人一惊,回过头去,见他正望着自己。原来他已经回神,见妇人张望的样子,突然想起,杀人是要偿命的,心中恐惧了起来,他害怕她要去报官。妇人见他望着自己,他虽然只是个小孩子,此刻却是满脸鲜血,诡异可怕,不由向后一步一步的退,退了两步,转身拔腿就跑。“娘,不要——”他想要阻止妇人出去,便扑了过去拉住她,结果两人滚倒在地。妇人心中莫名的越来越恐惧,倒没了之前那股怒骂的气势,唯恐这妖娃要害了自己性命,杀人灭口,摔倒在地上还不住用手推他,用脚踢他。当她目光一晃,突然看到地上有一物。却是之前放在篮子里针线活计用的剪刀,随着刚刚掉在地上的篮子,一起掉在了地上,正正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于是她连忙拿起剪刀,双手握住对着他,道:“你走开,你走开——”“娘,不要,你相信我——”妇人见他还不退去,心念一横,使劲儿向他戳了去。这一段记忆,连他自己也都记得不甚清楚,恍恍惚惚,只记得自己抓住娘的手,他不想伤害她,只想让她冷静下来,好好听他说,可是两厢拉扯间,不知的怎么的,剪刀最后竟刺进了娘的胸口……“娘——娘啊——”妇人难以置信的看着插在胸口的剪刀,此时她还没气绝,艰难的翻过身去,往外爬了几步,还没到门槛,就再也爬不动了,倒在地上,气绝而亡。他呆愣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妇人死去,才爬到她身边,用沾染了鲜血的手,抱着她的尸首,嚎嚎大哭了起来。“娘……娘……”为什么会这样?就算,就算他们不是生他的人,可是在他心里,他们就是他的爹娘,自小养育他长大的爹娘啊,为什么会这样?一夜之间,他不仅失去了最亲的人,而且亲手杀死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伏在尸体上哭了多久,从嚎嚎大哭到无声流泪,再到目光呆滞……最终,他闻到空气里传来草木清香的味道。这个味道,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寇草兰香,是她?他抬头看去,而她如初次相见那般,带着面纱立在他跟前。数月前在后山,她伴着这股奇香出现,他以为她会收他为徒,教他武功,谁知她不肯收他做徒弟,只教他一些基本行气运气的法门,然后要他背下一本秘籍,完了之后,只说按照秘籍自行去练,自会有收益,就离开了。此后他照着秘籍去练,也有所益处,比如气力变大,精神十足,比如若是疲惫困倦之时,打坐一番,又是生龙活虎,所以就坚持了下来,直至今日已有数月。那女人站在门口,带着面纱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是听到她轻描淡写一般的道:“看来,你发作的比我预想的快。”发作?他像是捕捉到什么,却又不甚清楚。那日的落幕,是那女人带他走前放的一把火,他亲眼看着铁匠和他老婆的尸体被点着。火光熊熊,烧毁了一切,不止是房子和证据,更有他的过去。……在那天之后,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历了许多事,也知道了许多事,知道了自己其实叫做沈青愁,带走他的女人叫做柳飞红,实则上是生下他,也是丢弃他的女人。但她不认他为儿,他亦不认她做母。在更久之后,他知道了他的父亲叫花洗心,他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且不知道他的存在。这个人,他也不认他做父。因为比起他们,他觉得铁匠和他老婆更像自己的父母。至少在如噩梦的那天之前,真相解开之前,他还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会在喝酒之后忍不住打他,但依然想让他继承手艺的爹,和一个会在他生辰的时候给他煮面吃的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