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相见习惯他胸有成竹,心中有数的样子,没见过他这样,有些不耐烦:“心里忘不掉的人和事,何必要逼自己呢?我的提议, 你真的可以考虑。”周显旸眼中划过一抹失望,知道她主意已定, 哪怕现下他把自己给烧了,都只是徒惹她反感而已。他不逼她,把和离书递还给她:“若你真想和离, 我依你就是。但是即便我们和离,我和你三姐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为什么?”“因为她不是我牵挂的那个人。我心里的三姑娘, 那样乐观良善,悲悯他人, 连最微不足道的小宫人, 都会耐心关切。也许关于三姑娘的这一切, 都是我在绝境之中的一场幻梦,我是靠着这个幻梦支撑,才走到今天的。现实中的人本来就不该按我的幻想来活着。”说到这儿,周显旸露出一丝自嘲:“我后悔自己没有早想明白这一点,为执念所苦,惹出这么多风波,更惹得你伤心。但是相见,我希望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们的婚事,我是真的心悦于你,想和你一生一世。我知道我不配说这句话,可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你觉得离开我,会更开心,我会成全你。”这话并没有说动荣相见,她无奈地笑了:“殿下,你现在告诉我心里的人不是三姐姐,是一个比她更好,更完美,只存在于你回忆与幻想中的人,我要如何与这样一个人去竞争你心中的地位?我又凭什么要去和这样一个人分享你的心呢?”周显旸答不上来,他知道这个说法对王妃更不公平。末了,轻叹了一口气:“和离书我已经盖上印鉴。你现在自由了,随时可以离开我。只是,我们成婚才不到三个月,若刚刚接驾便公开和离的事,宫中必定震怒。可否等我寻个合适的时机回明宫里,再把你从皇家族谱中移去?在这之前,若宫中传召,还是需要你跟我一起。”荣相见左手握紧和离书,意识到这已经是一份生效的文书。她没想到这么顺利,立即点头。看着她急切着解脱的样子,周显旸努力勾起一个笑:“以后你就是自由自在的荣家四姑娘了。希望你能找到真正给你幸福的人。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差人来煜王府找我。”他佯装出来的微笑,让相见不忍心看,因那漆黑的眸子,里面尽是藏不住的伤心。她垂下眼睫,故作镇定:“请殿下给我几天时间,等我找到一处合适的房子,会把东西都搬走。”周显旸站起身,留恋地一扫园中景致,背影寥落。“这园子是你父亲给你的陪嫁,原本就属于你,该走的人是我。”此刻,两只水鸟恰好从湖面展翅,各奔东西。两个人看得出了神,静默了好一会儿,相见才把和离书搁在腿上,抖开烧了一半的帕子:“这帕子都脏了,等我洗干净,晾干了,送还你府……”话还未说完,荣相见就愣住了。因为她看到那烧得只剩半截的手帕上绣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黑猫头。一些在记忆中早已淡忘的往事,丝丝缕缕,浮上心头。她翻到反面一看,正是半簇建兰花!“怎么?”周显旸回过身,见她反复细看这方手帕,生出一丝疑惑。荣相见抬眼,难以置信地问:“这个手帕你在哪里得到的?”“宫里。”“永华宫附近?”“你怎么知道?”周显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会生出口干舌燥的紧张。紧接着,他就听到一句:“这不是我刚进宫时丢的手帕吗?怎么在你这儿?”随后是片刻沉默。荣相见借着灯火,看着周显旸,他好像正在努力地梳理着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可是转眼间他就放弃了思考,匆忙抓起那条手帕,翻出建兰花的那一面,虚掩在荣相见的面上。一样款式的石灯旁,那双灵动美丽的眼睛,正疑惑地看着他。而那只黑猫,正懒洋洋地趴在摇椅扶手上,表情一如手帕上生动。周显旸只觉浑身发麻,魂魄都被钉在原地。他回到了隆治十二年的冬天。大寒日,化雪夜,那是周显旸长到这么大,最冷的一天。他垂头候在隆福门外,身子在匆匆换上的内侍冬衣里,僵硬得连发抖都不会了。秦嬷嬷估摸的时间没错,没等一会儿,一阵车轱辘声由远及近,点点宫灯照出的甬道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内官驾着马车由夜色中缓缓行来。周显旸的眼睛,瞬时模糊。“殿下,快上去。”几个内官一起把他托着塞进了还未停稳的马车。“孩子。”漆黑的马车里,周显旸一听见母后的声音,便扑进她怀里,死死抱着却不敢放声大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