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更准确的说,还没有活人看他施展过。就算是陆小凤,也有就算不愿与之为友、却更不愿与之为敌的人。独孤一鹤恰好就是其中一个。而西门吹雪,他是陆小凤的好朋友。他的剑法之犀利灵妙,以陆小凤的目光见识,也觉得惟飞仙岛白云城主可与之并肩。或许现在还未成神,但陆小凤相信,若是当今天下真能出一个剑神,那必然是西门吹雪。陆小凤是极其相信西门吹雪的剑法,才会不惜一切都要将他请出来。陆小凤爱冒险,但并不是个会强邀朋友陪他拿命去冒险的人。他会请出西门吹雪,不过是因为他觉得他的剑更强。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西门吹雪还太年青。年纪不能代表一切,经验也不总是灵验,自负也不见得不好。但与独孤一鹤这样的人交手,一点点失误,失去的就可能是性命。现在还年青的西门吹雪,却要去对上老辣的独孤一鹤。陆小凤可如何睡得着坐得住?——就算知道宫九已经去接客,就算知道峨眉四秀的前来很可能只是连自己人都骗过去的一场戏,陆小凤也坐不住。花满楼也坐不住,他小心地将靠在他膝头的阿伍移到床榻上。他们都没注意到,阿伍一离开花满楼的膝头,手指就忽然动了动。霍天青确实是个很周到的人。阿伍带走了阎铁珊,但珠光宝气阁也设起了灵堂。满堂白幔凌乱,本不太像是霍天青这样的周到人会出现的疏漏,但凌乱纷飞的白幔,却又比白天时整整齐齐的样子,更添了几分凄凉肃穆。西门吹雪到来时,独孤一鹤正扶着剑柄,站在阎铁珊灵前。带着种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疲惫。独孤一鹤虽然已经是个老人了,但他本不该这般疲惫。但这样的疲惫,让他在素来的严肃沉毅之外,又显得格外的凄凉与哀伤。西门吹雪目光往下一扫,他已经看到独孤一鹤脚下方砖碎裂。也许这就是独孤一鹤格外疲惫的原因?就算是陆小凤都不愿与之为友的人,也会有至交好友。独孤一鹤命爱徒化名与阎铁珊为清客,如今自己又千里奔波而至、灵前更疲惫至此……若非挚友,岂能如此?但这些西门吹雪都不在意。他只等着独孤一鹤转身。他从来不在背后出剑。西门吹雪自负。但自负得起。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路赶得很急。因为他们必须赶在西门吹雪对上独孤一鹤之前到达。因为他们都觉得,现在的西门吹雪无法在三十剑内制住独孤一鹤,而三十剑之后……三十剑之后,以独孤一鹤虽不如西门吹雪灵妙犀利、却更为沉着雄浑的剑法,和更丰富的交手经验、更深厚绵长的内力修为……西门吹雪的剑,本就是有我无你。他个性坚韧,绝不是那种一次失败就会自绝于天下的人。但他的剑法,却决定了他一旦出剑,便不会有自绝的机会。因为他的剑尖,若不能吹落敌人的血花,那就只能让自己的血花在别人的剑尖绽放。——这样的西门吹雪,也许不在这次,也随时可能让别人的剑尖吹落他的血花。——但起码,若不是陆小凤力邀,他本不该在此时对上独孤一鹤。——他是陆小凤约出来的。陆小凤只要想到这一点,简直连苦笑都没力气了。他的力气都全部用在脚下。他只恨自己不是真的小凤,不能展翼疾飞。虽然他现在也几乎是在飞了。但还不够。远远不够。树枝划过脸颊,珊瑚珠般的血滴滚落,陆小凤都没有丝毫感觉。连花满楼都无暇去追究鼻翼间嗅到的轻微血腥气。他们赶得很急,但他们赶到时,显然已经尘埃落定。弦月掩入乌云,河畔的身影便也朦胧了起来,仿佛是一身白衣,又仿佛不是。陆小凤真是赶得太急,停下来的一瞬间甚至有些眼花。他觉得那样站立的身姿,应该是西门吹雪,但居然不敢立时肯定。花满楼却已经笑了。虽然他尊重生命,虽然他不爱流血,但如果一定要有谁流血,如果一定要有谁失去生命,那流别人的血总比流朋友的血好些。花满楼干净完美得仿佛是个圣人,但他到底不是圣人。他甚至诚心诚意地对西门吹雪道:“恭喜。”西门吹雪缓缓回过身,看向他的眼中似乎也有了罕见的暖意:“多谢。”陆小凤在花满楼出声时就已经反应过来,但直到西门吹雪出声时他才大笑出声:“确实应该恭喜!”不论西门吹雪时如何胜了独孤一鹤,此时此刻的西门吹雪,显然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西门吹雪。他的剑法,已经又上一层楼。陆小凤此前只盼望西门吹雪活着,此时他不只活着,还又给自己增添了活下去的保障,可不就是大喜?大喜过后,他们研究了独孤一鹤明明能及时补上自身破绽、偏偏在三十招之后无以为继以至于败亡西门吹雪之手的原因,却独独没人对独孤一鹤忽然消失的“尸体”有什么疑问。花满楼更是对仍在客栈沉睡的阿伍放心不少。虽然万梅山庄的车夫仆役也个个不凡,但能有九公子的人在,岂不是更让人放心?——更何况,独孤一鹤既然来了又“走”了,也许九公子也该回来了。九公子果然回来了。陆小凤一行回到客栈的时候,房中已经亮着灯。桌上有酒、有菜,也有白开水和白煮蛋,更有新鲜的、就算不问花满楼、陆小凤也能闻得出是飞仙岛出品的香甜果汁。阿伍正在喝果汁,而阿九正在看阿伍喝果汁。也不知道是不是飞仙岛的果汁总是和果酒一起出现,陆小凤一闻到果汁的味道,鼻翼就又很是动了几下,满心希望从酒味里寻出他久违的飞仙岛味道。但很可惜,果汁是飞仙岛的果汁,酒却只是本地的酒。虽然也是好酒,客观来说也不比飞仙岛的果酒差,但陆小凤在有飞仙岛的果酒喝时却不知道那是白云城主秘制、知道了之后却发现自己早因为无意识间犯了阿伍的忌讳好久没能喝上……这人多是这般,没被勾起心思的时候也就算了,心思既然被勾了起来,可如何不馋得慌?小凤凰馋得连四条眉毛都耷拉下来了。可惜不只宫九,连阿伍都没朝他那儿看一眼。阿伍只看着花满楼:“七童居然趁着我睡着自己出去了。”阿伍的机械音,只要没有刻意念出“啊呢哦啦”之类的语气词,不管说的什么,都是平平稳稳的陈述句。但就像宫九总是能从阿伍的机械音里听出各种诸如期待失望之类的情绪,花满楼此时也听出了委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