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天凉下了两场雨, 暑气便消散得一无所踪。永安城内入了秋,原本葱茏的绿意便夹杂进红色与黄色去,如同故意织出花样的锦缎, 铺展在京城之中。打从福微公主病了那一回起,公主府中便闭门谢客, 待得九月廿二,众人才见那府第开了门,福微公主倒是坐着马车入宫了。这段日子弹劾展司长的折子自然没少,只是全被李烁压着。那帝王仿佛是打定了主意要保下这位公主的心上人。只是越是这样, 那些自诩清流的言官就越是谏言。展萧已经连着几日未去鉴察司了, 众人只当他是怕了, 躲在公主府中,要寻一个女人庇护, 却不知他这段日子甚至出京了一趟, 悄无声息地离开,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世人眼中,李忘舒如今大病方愈,就要往宫里去,定是为了给展司长求情,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可李忘舒知道, 她也不过是在学当年李炎那些把戏,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她是清早入宫的,及至日暮才回了公主府。在御书房同李烁交谈许久, 又屏退了侍从,是以消息传出来, 那为展司长求情的猜测便越真。李忘舒就当没听见那些流言蜚语似的, 在公主府中歇了一夜, 第二日九月廿三一早,她又入宫去了。只是这回,她倒没去见圣上、更没去上朝,才进了宫门,抬着福微公主的小轿便直奔承乐宫而去。今日晨起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宫道上一片潮湿,地上映出宫人的倒影来,也映出那微微摇晃的轿辇。李忘舒瞧着细雨如丝,倒忽然想起旧年李炎尚在位时。那时她年纪不大,宫里有个新晋妃子正受宠爱,得了李炎的优待,可乘轿辇,便是坐着轿子在一个雨天遇见了她。那妃子年轻气盛,打量她被帝王厌弃,便也没个好脸色,还颐指气使挑她错处,令她在雨里跪了许久。若非皇后娘娘听闻了此事,特意将她领回去,只怕她那一回就要大病一场一命呜呼。可后来没过两年,那妃子就失了宠爱,受不了后宫的岁月自尽了。当年跪在地上的李忘舒却始终顽强活着,而今她已坐在了轿辇之上,当初傲慢无礼之人,却早不知何处了。思及旧事,李忘舒神情有些恍惚。那时她尚无自保能力,是皇后娘娘仁心救了她。如今她再不是昔日任人欺负的小姑娘,便是为了当初那一点恩情,她也该保下姜皇后的一双儿女。昨日她与李烁相谈,说的就是关于李霁臻和李霁娴的事情。终究这般软禁着并非是个长久办法。如今天气凉了,过不了几个月就是年节,天下百姓众多眼睛都盯着,李烁才即位不久,自不能有太明显的污点,免得人心不稳。怎么处置李霁臻和李霁娴,该是年节上头等大事。若就这么放出来,李烁心里肯定不愿。可若不放,众人眼中李炎可是为了抵抗西岐残部才驾崩,拢共留下一双儿女,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连年节时都要被关着,这新帝总要落个苛待兄长儿女之语。李烁把人关在承乐宫这么久都不处置,就是不想史书上多添个骂名,怎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是以对他来说,李忘舒这时出现,无疑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李忘舒也是李炎的女儿,由她来处理这事,再合适不过。就算有骂名,女子而已,又能有多大影响?李烁心里早就等着李忘舒发问了,昨日聊过,自然没有拒绝。是以今日李忘舒到承乐宫顺畅得很,这里明明不让外人进入,她却是没受到一点阻拦。雨依旧下着,宫人打了伞护送她走至承乐宫的正殿中。天气阴着,虽是白日,殿中却也点了灯。李忘舒进来时带进一股水气来,那坐在一处的姐弟两个若有所感,一道抬起头来。他们两个正在下棋,棋盘上下了一半,黑白交错,已是有模有样了。“贸然前来,扰了阿臻和福乐妹妹的清净,是我的不是。”李忘舒走过去,看着李霁娴和李霁臻。李霁娴只瞧着她走进来,也没说话,便将头扭回棋盘上,似乎在思索何处落子。李霁臻却是从榻上跳下来:“长姐。”李忘舒朝他笑笑:“许久不见,阿臻越发有礼,也长高了些。”李霁臻站在那,脸上的笑有些勉强:“承蒙长姐夸赞,愧不敢当。”这时,坐在那的李霁娴才终于开了口:“这宫里如今狗都嫌弃,长姐来做什么?”她语气算不得好,只是到底从小到大都是娇养出来的,便是发脾气,声音也听着是绵软软的。李忘舒猜到她会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