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向两面裂开,开口度由大变小,舌尖由下,往上,在往前,依序发出三个字:——绝,世,君。闪电猛地自天空劈开云层,将室内映得犹如白昼。※※※七月开始将自己如何配制毒花七笑的经过娓娓道来。桌子四周早已涌上几十个围观群众,并且还有渐渐增多的趋势。不过没有一个人是听七月讲她艰苦卓绝堪比神农尝百草的科研历程,全是来围观她对面坐的那个江湖上的传说。茶馆的掌柜也懂得抓住商机,立刻敦促账房挥毫泼墨写了一行狗爬似的大字儿在茶馆门张贴开——“‘万年山里蹲’绝世君在此”!耳听着喧哗声比之前更响,七月面露难色,被绝世君敏锐地捕捉到,顿时剑眉倒竖,凤眼圆睁,向后猛地一挥他那白大褂的衣袖:“安静!”腕大是脾气大的前提。茶馆顿时静了。七月反而有些忸怩不自在。不过她还是将要说的话在四分之一个时辰内匆匆结束了,随后对着绝世君那张冷峻的面孔,低下了头。绝世君仿佛冷漠无情的下垂眼犹如审判般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忽然又露出了一道温情:“不愧是我唯一的弟子。看来他们要说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说着,他伸出手,在七月的脑袋上饱含关心呵护地揉了两下。七月刚松了半口气,绝世君眼睛里的柔情就突然消失了:“那么‘毒花七笑’的样品,你是怎么搞到的?”七月的手指微微捏紧:“十年前,你为了试验这药的毒性,毒死了一只兔子吧。”绝世君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不对,不止一只。我知道你这是为了研究,但是……”七月的眼睛里忽然涌出泪水,“但是它们、它们……它们那么可爱,我多么想救它们……”七月伏在桌上嚎啕大哭。绝世君之前一直蹙着眉,听到这里,不禁瞠目结舌:“你该不会是那时就已经……”“不是。”七月摇头,“寄奴是直到在太医院做事,才真正接触到那种毒药。那时候还不知道它的名字。”绝世君面露怒色:“你、你竟然去太医院那种地方!我老绝门下的弟子,向来都是闲云野鹤的品性,怎么能给朝廷做牛做马?”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忽略了自己只有七月一个徒弟的现实。七月面露委屈:“寄奴也是机缘不巧。之所以当初离开师父,是因为帮着一伙远方来的药商找药,挖到了一棵人形的何首乌。那些人听我说了您的名字,都不愿意居功,一定要寄奴亲自献给朝廷。被他们这么推推搡搡的,寄奴就被迫跟着去了,谁知没了回来的盘缠,也忘了路,只好在太医院寄食,也没做什么正经事,也就是扫扫地晒晒药……”绝世君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那,你怎么会拿到‘毒花七笑’的样品的?”“是冀州境内关卡搜查客商时突然发现这种新型毒药,立刻上报了朝廷。随后,前扬州刺史突然暴死,死状与这种毒药相同。当朝天子听说我是您的学生,就想让我试试看有没有办法知道药的配方或者解药。于是就……寄奴年少无知,背叛师门,还望师父从重治罪,肃清门户!”七月说着,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江湖上流荡了这么多年,这回总算是把堵在心头的这段话倾诉了出来,仿佛多年养成的被害妄想症陡然痊愈了。她平静地抬起头,看了看绝世君。但绝世君的表情却转向深沉:“——太巧了。”七月迷惑不解:难道绝世君刻意下山,并不是来清理门户的?“寄奴,恐怕那天你遇到的那伙所谓的药商,并不是什么药商,而是调虎离山,瞄准我的山居,趁虚而入,寻找有没有什么厉害毒药。”七月大惑不解。“就在你失踪的同一天,‘毒花七笑’失窃了。我之前一直以为是你,但大错已成,覆水难收,也就没有下山干预这件事,只是一直四处寻访你的消息。直到前些天我得到消息,说我的小师妹被这毒药所伤,又有人把它分七天依次解开了。我这才打定主意下山来看个究竟。没想到是你!”绝世君激动得如痴如狂,“虽然你私自叛逃下山,罪无可恕,情有可原。并且你还抢在全天下人的同行前头解开我这旷世毒药,没给为师丢脸,功不可没!”说完,猛地一拍七月的肩膀。师徒化干戈为玉帛,引发周围群众一片喝彩声。但这一掌并没把七月拍明白,相反,她心里又增添了更多疑团:“中毒的是您的……小师妹?”“什么话。”绝世君低声责备道,“就是你师叔。”七月迷糊着点了点头,端起茶呷了一口。只听绝世君接着说:“占星算卦的本事一流,叫赵愁城。”七月听到这里,一口茉莉花“噗——”地喷了出来,好在桌子大,没溅在绝世君脸上。听见赵愁城的名字,人群里也猛地炸开议论纷纷。“可是赵愁城他……”七月刚说半句,绝世君就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转而接过来,说:“说来话长。听说你现在在她手下做事?”七月满腹狐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大人是师叔也就罢了,怎么还成了师父的小师妹?不过既然师父问了起来,她只好点头。“快带我去见她。不知道她上次从我那儿抱走的‘琥珀光’还剩多少。我俩见面不容易,要好好地喝上两盅。”绝世君早已逸兴遄飞。七月只好吞吞吐吐地说:“赵大人,不,师叔他……这两天在皇宫值班。此间说起来很不方便,不如您先跟我去他那里坐坐。”※※※大雨把路面砸出一片水花。师徒两人举着那张豆绿色的披风避雨,忽然,在挂着“赵府”牌匾的门前停住了脚步。远远的,绝世君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凝固,风干,走到门前时,一张面皮已经变得铁青。“小白脸”“大奸臣”——这是直白派。“狗官”“兔儿爷”“狐媚子”——这是以动物设譬派。“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这是洋洋洒洒抄书派。…………各色标语全用黑墨将两道干干净净的墙壁刷成了大花脸,靠近大门的地方还画了一对张牙舞爪的兔儿爷。雨水混着墨迹流下来,淌成密密麻麻的灰黑道道,犹如斑马。看着绝世君铁青的脸,七月只好低头说:“师父不必在意,赵大人,哦不,师叔他并没有生气,这两天就会雇人刷干净。”绝世君依旧板着脸一言不发。“师父,快进门去吧。”七月婉声相劝。绝世君点了点头,跟着七月从偏门进去了。伴君·最后一个夜晚(上)暴雨继续不停不息地洗刷着这个世界,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渐渐的,站在屋外的回廊上,顺着檐下看去,对面的景象都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看到几个人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