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喝酒?”原远问。易翼轻轻摸了摸原远眼睛上的纱布,关掉风筒。“我难过啊。”她垂下头,额发在脸上落下一大片细碎的阴影。“但是我不能醉,老爸的位置……帮里的那班叔伯都虎视眈眈着,身边根本没有信得过的人。”易翼的语气无比冷静,冷静得近乎冷漠,完全听不出半点情绪。“就这样回来……可以吗?你不去争那个位置?”原远困惑地问。“争是当然要争的,我已经骑虎难下,老爸抢地盘抢生意的手段太凶残,仇家一堆,我一旦失势,必定横尸街头。”我听得一愣一愣,感觉她更像在说神话故事。所以,刚才没见到管家出现,他是去收拾包袱了吗?“努力活下去吧。”原远覆上了易翼放在沙发上的手,“不然的话,我也会跟着你遭殃。”易翼怔怔地看着原远半晌,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你是最信不过的……”原远不解地侧侧脑袋,没听明白。易翼闭起双眼,将头靠到她瘦削的肩膀上,脸上淡出一丝忧伤:“却是我唯一能相信的。”呼啸咆哮的暴风雨中,满院子粉的紫的艳丽花朵,纷纷飘摇坠落,残花满径,不知多少。我以为自己听错,雨声太大,风声太吵,易翼的话太轻忽。为什么是原远而不是步允楚……?我一直深信,这两个人即使怎么吵怎么闹怎么翻脸,也是最重视彼此的人。“你真的是原远吗?”易翼微眯起双眼,略微侧头,鼻尖碰到了原远颈项上雪白的皮肤。我心底不由震惊慌乱,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看穿净戈的破绽。原远仅是平静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你不会是妖怪变的吧?”易翼近距离地凝视着那张熟悉的脸孔,眉心微微纠结,“以前,真的有点怕你,在记忆里,你就是一条疯狗,说咬人就咬人。”那一幕画面,我也曾见,失控的原远面目狰狞,仿若猛鬼上身,嗜血的眸子透出残忍冷酷的冰冷光芒,鬼神皆惊。“会那么憎恨小柴老师,是因为喜欢方医生吗?”易翼不承认自己喝醉,因为内忧外患,她需要保持高度清醒的头脑。但她无法控制难过的情绪,唯有一醉,才能暂时遗忘失去至亲的悲痛。矛盾纷扰的情感在心头堆积发酵,她是真的醉了,却不能醉在外人面前,于是,她把自己和只能依赖自己的金丝雀关在一起,最起码,这一刻,可以稍微放纵宣泄。“你是个很单纯的人,爱憎都表现在脸上。”易翼不在意原远有没有在听她说话,她平时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此刻却停不下来,一句接一句地说着,“我认识那个人十多年了,以为对她了解透彻,却原来自以为是。”“我知道她恨我,却不知道她恨得想杀我。”易翼缓缓闭上眼睛,枕在原远的肩窝里微有醺意。我听得心惊肉跳,竟不知捷借用步允楚的身躯行凶会对她带来如此深重的伤害。“真的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了……”易翼喃喃低语着,仿佛快要沉睡,“除了你……”原远由始至终都沉默着,直至易翼完全陷入昏睡状态。【小笨姑娘,我终于见到一个比你还笨的人了。】原远抖抖僵硬酸痛的肩膀,将易翼的脑袋抖到沙发上,然后站了起来。【你是说易翼吗?】我看了一眼那个在睡梦中依旧眉头深锁的人,突然对她生出几分怜悯。【居然相信一个从一开始就欺骗她的人,她看人的眼光很有问题呢。】原远走到窗边,将窗门轻轻关上。人的心,太敏感了,被伤过一次,便学会提放,再不敢轻易袒露。然而被温暖过,又开始懂得渴望,想靠近却要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真正值得信任,人是会背叛的生物,稍不留神,就会上当。很多时候,不是因为那个人值得信任才选择相信,而是因为想相信那个人,所以才选择那个人。【易翼选择了你。】我对净戈说。雨点“滴哩嗒啦”地敲打着窗户,原远把耳朵贴着玻璃,专注的侧脸奇异地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你有在听吗?】我加大了音量。【嘘……】原远将食指抵在唇边,仿佛不满意我破坏这一室的宁静。日光无声无息地流转,千年如是,百年如是,一刻如是。善变的是人心,每个人,都各自各思量。第八章原远厌倦了终日困在房间的日子,她在院子里找到一处舒适的栖身地,那是夹在两棵大榕树间的角落,疯长的芒草足有半人之高,不知为何管家没有修剪,青青黄黄一大片,正好遮挡着原远闲适安睡的身影。仲夏时节的蝉鸣一声声急促嘹亮,炽热的阳光似乎要将树皮烤焦,鼻端萦绕不散木叶的芬芳。零星的日光穿透浓密的杂草撒进角落,斑斑点点犹如萤火。原远写意地侧躺着,纤瘦的身躯包裹在宽松的睡裙里,衣不称体,更显娇小。柔软的黑发略微凌乱地覆盖在那张苍白清减的脸上,眼部的纱布已经在前不久拆掉,还记得当时医生不无遗憾地叹息:若果伤口再偏几分,也许还可以挽回……流云在长空轻慢舒卷,一层层涌过,挡了日照,角落里细碎的日光便忽现忽灭。【净戈,人生苦短,你就这样浪费时间。】我扳着指头数时日消逝,自出院到现在,已有一个多月。【小笨姑娘,你可知现在情况微妙,一切皆无法预料,唯今能做的,只有等待。】原远依旧惬意地躺着,也不回头看我,语调慵懒拖沓,仿佛下一秒便会入睡。等待,最是无奈绝望的词语,无边无际没有尽头,被动地由着宿命的轮盘旋转到不可预知的定点。想着易翼说过,父亲过世后便能空出时间回家,可以静静地看那两本专题研究资料,将拖了几个月的毕业论文写完。说那些话的时候,不过一个礼拜前,然而,在她陪伴原远到医院拆线后,便没再出现。【如果她就这样置你不顾……】不安的情绪反反复复出现,我信不过那人,认定了她是寡情薄幸的负心汉,会对原远始乱终弃。【不会。】原远懒洋洋地开口,看似不紧不慢的态度,语气却非常笃定。我微微惊愕,她们两人真正相处的时日不多,没想过原远竟会那么轻易信任别人。【净戈,人心险恶,你不能把每个人都当成好人。】【我没说她是好人。】【但你却对她那么信任。】【说不上信任,只不过是看透了那个人。】原远翻过身来,唇角缓缓勾起一抹闲散的笑。我瞪大双眼,不明白她何来如此自信。【易翼太单纯,要摸透她的性子又不难】原远弯下眉眼,笑我大惊小怪。她的眼球被刀子伤得严重,视觉神经已经坏死,睁开眼的时候很是骇人,也许她自己也知道,所以拆线之后一直都刻意闭着双眼,避免张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