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夫妻俩伉俪情深,后来还曾特地去永安感谢荣景瑄和长公主。此刻看到比以前消瘦许多的慎王妃,荣景瑄想起这段往事,心里不由更是伤感。当年鸾凤和鸣、鸳鸯成双,如今形单影只,茕茕孑立。到底这一段佳话,没有写到最后。三人简单交谈两句,慎王妃就请他们坐了下来:“婶娘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要见怪。”她特地取来了家里存的银针,这茶虽不算名贵,但性温软和,味道很是不错。谢明泽忙起身道:“婶婶不必多礼,快快坐下详谈才是。”慎王妃浅浅笑笑,没多坚持,直接坐回绣架前面:“明泽还是跟以前一样。”谢明泽道:“婶婶也是。”慎王妃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又怎么可能跟以前一样呢。”荣景瑄见她边说边摸头上的白花,心里更是难过。大褚对礼教并不过分严苛,但凡妇人失去丈夫,守孝一年便可再嫁。如今慎王叔已经过世一年有余,她身上还带着孝,显然是不想再嫁了。如是平常名门世家,有这样的媳妇显然是最好,但荣景瑄重活三世,却已经今非昔比。有些时候,只有真正经历生死,才能明白许多事情。皇叔生前与皇婶恩爱有加,他本身也不是个迂腐之人,想必他故去之后,皇婶还能再嫁,有疼爱她的夫家,他也不会生气。“婶婶,瑄今日前来,便是想同您说,瑄定当竭尽全力,重复大褚往日荣光。他日事成,便会给玙弟重复亲王头衔。”“有我在一日,就不会委屈他分毫。”帝王金口玉言,诺重千金。慎王妃默默看着他英俊严肃的面容,突然恍惚一笑:“好,那婶娘便等你成功。”荣景瑄郑重点头,然后又道:“婶婶,你如今不过二十几许的年纪,等玙弟重复亲王爵,您如若找到如意郎君,可同瑄说。瑄不会不应。”慎王妃愣住了。她抬头看着这个同丈夫十分相似的面容,终于还是微微红了眼眶:“不了,我嫁他那起,便是荣氏的媳妇。我们喝了合衾酒,结了长发,此生都要做夫妻。”荣景瑄胸中一痛,不由看向谢明泽。他们拜过天地,上过祖庙,红衣蟒袍打马游街,成就锦绣良缘。然而世事难料,两度生离死别,断了姻缘线。如若当时有人同他说再找一个皇后,他一定一拳还回去,不打得对方七窍流血决不罢休。因为他心里认定的皇后,只能是那一个人。谢明泽回应着荣景瑄的目光,突然懂了慎王妃的那句话,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景瑄说错了话,婶婶,明泽替他道歉,还请婶婶不要怪罪于他。”他可不就是做了那个应当被打的烂人吗?荣景瑄觉得内疚和感动席卷而来,他愧疚于说了这样的话给皇婶听,也感念谢明泽这样懂他。慎王妃把目光转向谢明泽。她其实跟这个名闻天下的佳公子并不太熟,仅有的几面之缘,全部都是他跟荣景瑄在一起的时候。她知道谢明泽是荣景瑄的伴读,是他的左右手,是至亲兄弟,也是后来的荒唐可笑的皇后。当那些旧日里的故事传到洪都的时候,大褚已经湮灭,慎王妃听说谢明泽做了荣景瑄的皇后,她当时竟然不觉得荒唐。那时她只是感叹一句:到底还是他啊。是啊,他们从小就在一起,无论去哪里都不分开,哪怕荣景瑄在上早朝,谢明泽也会在偏殿等他,无论多久都不会先走。这些都是夫君对她讲过的。现在见他们两个依旧这样要好,慎王妃在微微羡慕的同时,又有些安心。如今这样,他们能相互扶持,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明泽多虑了,陛下胸怀宽广,能对我说这一番肺腑,已经把我当做了至亲。”她冲谢明泽笑笑,又去对荣景瑄说:“陛下,婶娘仗着年长些许,想说些心里话。你们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又经历大灾,能一起走到今日实在不易。陛下,到了现在他还陪伴在你左右,已经是上天给你的恩赐了,无论明泽怎么当的这个皇后,你都不嫩辜负他。”他们这一段姻缘,除了老师留的那一份遗书,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长辈祝福般的话。她说不易,说恩赐,说不能辜负。她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透彻,面临国破家亡,丈夫惨死,她孤身一人带着稚儿存活于世,这份勇气与胸襟十分让人折服。就算这样,她也不会忘记劝慰晚辈。荣景瑄突然握住谢明泽的手,抬起来给她看了看:“婶婶,虽然是慜帝指婚,但我与阿泽却是情投意合。无论将来如何,阿泽会是我唯一的皇后,也会是我唯一的伴侣。”他这一席话,把谢明泽说愣了,也把慎王妃说愣了。虽说大褚民风开放,自从前代有男人做了王妃之后,民间偶有同性结为伴侣。但这样情况却少之又少,更不用说天潢贵胄名门世家了。大褚延续二百六十八年,也只有那一位男王妃,其余荣氏子弟,皆无此状。谢明泽愣愣看着他,他们私底下互诉衷情是一回事,当着长辈的面允诺却又是另一回事。“景瑄……”谢明泽轻声唤他名字。荣景瑄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笑着看他。他的目光清澈执着,看向他的时候仿佛有星光在眼眸中闪耀。谢明泽不知自己看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应当跟他没什么不同。慎王妃之前那样语重心长,也不过想让他们相互扶持,把这段艰难的路走下去,谁知却换来荣景瑄这样的承诺。她见两个晚辈正深情对望,突然心中一动,笑着说:“婶娘真没想到。不过……你们这样也好,既然认准了,就好好过下去。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荣景瑄和谢明泽倒是没想到她接受得那么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谢谢婶婶。”慎王妃长长舒了口气,之前的那一年中,她总是对夫君舍下她跟儿子独自故去而不能释怀。如今看了这两个小的,她竟然觉得没那么难过了。夫君心怀天下,爱戴子民,为了洪都一方百姓他舍身而死,那是他以亲王的身份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他生来享有滔天富贵,从小锦衣玉食,享受世间繁华。他被百姓尊称王爷,受他们纳税供养,到了危难时刻,却也要舍身而死,报答这一方百姓。他做的对。慎王妃很清楚这一点,看着洪都百姓安居乐业,她慢慢削去了那些不甘与怨怼。剩下的,便只有遗憾了。不能跟他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不能跟他携手山河,歌尽桃花;不能跟他死后同穴,相伴长眠。那真是此生最大的遗憾。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慎王妃最终还是说了一句:“景瑄,明泽,不要留下遗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