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霓收在袖中的手握成拳,负在身后,轻蔑的目光一掠而过,落在正中的彭经浩身上。“季澹不过一个世子,既无官身也无爵位,却于堂上大肆喧哗。彭正监,这就是你廷尉府办案的章程?果真独树一帜,大庸朝绝无仅有,只你一家。”彭经浩被她斥得哑口无言,朝季澹连打眼色,示意他收敛些。“本世子手里有兵,今天谁来也救不了你。”季澹歪瘫在椅上气势十足,一拍几案,就是这么横,底气十足斜睨着彭经浩,“赶紧问,看她招不招,不招的话……”那张略显阴柔的脸上流露狂热,视线扫向远处的刑具,蠢蠢欲动。彭经浩暗自咋舌,觉得这人就是一变态。“今有前太医院院判张庭春被害一案……”堂上一记惊堂木敲响,彭经浩正襟危坐宣读完讼状,抬眼瞥了瞥长公主,喝道:“带人证上堂。”一旁传来镣铐拖地声,两名差役押解来的女子跪在堂下,默默垂首不语。陆霓微微眯眼,看着桔梗。“堂下何人,报上姓名身份。”“民女周青,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宫女。”“所犯何事,详细禀来。”“是。”桔梗轻声应答,回过头,木然看了一眼陆霓,语声平铺直述,毫无起伏。“殿下让奴婢的哥哥周通,趁张院判醉酒后杀死他,弃尸河中。”陆霓面色毫无动容,冷漠听着,就似对方口中所说并非是她。身为长公主,她何以如此大费周章谋害一个太医,这样的指控未免太过荒诞不经。她转而看向堂上三人,秦大明仍是老神在在假寐,季澹盯着她的眼神,也依旧如盯着落入掌中的猎物,垂涎欲滴。显然,这场指控还没完,也没这么简单。彭经浩垂眼看着状纸,漠然问道:“口说无凭,可有证据?”“有。”桔梗说着,一旁的差役捧上一只布包,在堂下打开,传出刺鼻臭气。“此物本是在张院判身上,我哥哥杀死他后得到的。”陆霓冷眼旁观至此,眼瞳倏忽一缩,隐隐意识到什么。冰冷恶意由脚底慢慢爬上来,她整个人开始瑟瑟发抖。“此乃何物?”“此物名为葵脑,可炼制奇香,长期使用可至人死地……”彭经浩不急不徐又问:“那,长公主为何要让你哥哥,杀死张庭春?”“长公主杀死张院判,是为灭口。”此刻听来,桔梗的语声似也含了隐约的颤抖,她一字一句道:“殿下命张院判炼制奇香,用在蕴秀殿漪妃娘娘寝室,害先帝……惨死。”陆霓蓦地捂住嘴,依旧难以抑制恶寒袭遍全身。她清楚知道太后恨她,想置她于死地,却从来没想过,会给她罗织这样险恶的罪名。秦大明终于掀开眼皮,其内锋芒如同锐利针尖,死死楔在长公主苍白如纸的脸庞上。“宫中人人知晓,长公主这些年对先帝多有不满,私下里时常口出怨言,甚至与先帝当面争执。但殿下啊,那毕竟是生你养你的父皇,你狼子野心歹毒如斯,实为千千万万世人所唾弃。”如同雷霆当头劈下,一时间,将陆霓身上的硬壳尽数击得粉碎。这一刻,她茫然失措、脆弱无依,下意识后退,无声辩驳:“没有……本宫没有,我没有……”身陷泥淖,浑浊的漩涡拖拽住她,天旋地转,坠向黑寂的深渊。“父皇……母后……”她低低呢喃。像幼时在重重宫殿迷路,哭哭啼啼一边喊一边跑。那时,父皇和母后总会很快找到她,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呵护,直到她破啼为笑。但……再也不会有人来抱她、安慰她、哄她笑了。只剩她自己,弱小而无助,蜷缩着紧闭双眼,不去看这个恶意满满的世界。“要么说最毒妇人心呢。”季澹震惊过后,忽而放声狂笑,指着陆霓,“千古奇闻呐,原来先帝驾崩,竟是被亲生女儿害死的,哈哈……嘿嘿……”随着他的声音,仿佛有无数眼睛、无数双手,围着她指指点点,所有人带着深深的鄙夷和嫌恶,像看怪物一样。寒意凝结一张张险恶讥笑的脸孔,欲要将她淹没吞噬。一团怒火在陆霓胸中熊熊燃烧,周遭的窃窃私语、居心险恶的泥水污垢,逐一被烤干、蒸发,消散成烟——她在滔天烈焰中蓦地睁开眼,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她重又穿上那身厚重的盔甲,无畏睥睨而起。秦大明刺耳的公鸭嗓厉声喝道:“昭宁长公主,你可认罪?”“本宫不认。”所有的情绪随怒浪翻涌滚滚逝去,陆霓声沉如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