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经浩正趴在大案上睡得迷迷糊糊,被她这一敲,惊得三魂七魄乱飞,手忙脚乱,险些从椅上缩到案底。那边秦大明已嗷地一嗓子嚎出来,“彭经浩你个鼠首两端的小人,竟敢叫人动手脚。”他伸手去够水牢边上的闸口,难怪长公主受了这一夜的刑,嘴还能这么硬,原来竟是有人暗中放水。秦大明半趴在地,抬眼间,恰与牢中女子苍白似鬼的面庞对上。原本清冷矜贵的玉容,此刻双目紧闭,眼圈殷红似染了鲜血,双唇抿成一线,色泽呈现浓重的青紫,几近墨黑。她、死了么?这个念头在秦大明脑中蹿上来的瞬间,他猛地合上闸口,池下传来机括扭动的咯吱声。水流澎湃而起,呼啸着漫过头顶之际,陆霓蓦地睁开眼,一重浓烈的血色染在瞳仁上,令她似地狱归来的恶鬼。她嘴唇轻颤,牙关紧叩,眼中挟着森森寒意。秦大明肝胆俱裂,一时间,像是被索债的凶邪掐住喉咙,惊得双脚乱踢。扑到他身上的是白芷和茯苓,女子尖利的指甲不要命地抠进皮肉,哭喊着:“我和你拼了……”边上的差役连忙去拉开两女,谁知看去软弱的女子,此刻却凭着一股悍然凶狠的劲头,死死缠住秦大明的头颈,以指甲和牙齿为武器,誓要与他同归于尽。那边正跟季澹打嘴仗的淳安,一手撑案,伸手过去揪住他。“本宫既然来了,你还敢不放人?”堂中一时乱作几团,眼见事机败露,彭经浩咬了咬牙,此时不能再做墙头草,必须站队了,向任秋打个手势,示意他打开水牢。“她是毒杀先帝的真凶,人证物证都有,淳安,你再胡搅蛮缠,太后定不饶你。”季澹被淳安扯住衣领,咆哮着和她对撕。这说辞太过耸人听闻,淳安不由定住手,讶然回头。浑浊水流褪去,锁在石柱上的人露出身形。在水牢浸了一夜的衣裙,此刻湿漉漉紧裹住凹凸玲珑的躯体,乌发如墨,黏在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无的面颊上。头脸脖颈和双手沾满斑驳血痕,鲜血被稀释成极淡的粉色,好似一朵朵形将凋零的芙蓉花瓣。浑身上下,曲线及血肉无从遮掩,暴露于人前。她本是一朝最高贵的女子,此刻却是最凄惨绝望的囚徒。淳安在这一瞬间全身寒毛都竖起来,尖声道:“你说长姐毒杀父皇?绝不可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用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把尊崇的公主打成阶下囚,将心比心,淳安只觉遍体恶寒。秦大明在几个差役的帮忙下挣脱出来,脸上横七竖八的口子鲜血淋淋,全是被指甲挠出来的。他四处看去,寻不见主官彭经浩,只得自己跑到堂上抓过状纸,厉声断喝:“长公主谋害先帝证据确凿,罪极当诛,来人呐,给她按押画印,即刻处死。”他分明意识到迫在眉睫的危机,长公主必须马上死,多拖一刻,便凶险一分。白芷和茯苓奋力扑上前,用身体盖住长公主,不许差役靠近她。“淳安殿下,此乃太后娘娘懿旨,便是您,今日也违抗不得。”秦大明的声音尖利刺耳,像只被人捏住长颈、垂死挣扎的鸭子。淳安呆呆立在原地,莫名愣怔。秦大明的直觉没有错,一阵隐约的喊杀声,正从门外传来。季以舟一路风驰电掣,赶至隆安门时,霍闯带领的队伍、以及宁王等人,还在数十里之外。他的马太快,城门洞的守军起先只看到个黑点,眨眼间已至近前,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不由大声呼喝。徐泽一直守在这处,见状喝退守卫,命人迅速挪开栅栏。季以舟单人匹马,如流星坠地呼啸而过。直到遥遥望见廷尉府,门前黑压压的步兵方阵,近千名士卒盔明甲亮。他飞身下马,落地时踉跄一步,鞍侧的长刀已出鞘在手。面对眼前的严阵以待,一路上越来越冷的心,此刻反而回温。手撑在膝上急喘了几口,这般不顾一切的奔袭,在他来说亦觉难以承受。随后,他沉着腰,闷声笑了起来,是发自肺腑、由衷开怀的笑。廷尉府前的驻军还未散去,只有一种可能——她还活着。季以舟直起身,看向前方如临大敌的一众士兵,由甲衣制式认出编制,冷嗤一声:“青州军,还真是不辞千里,叫沙齐出来。”人群起了一阵骚动,已有兵将认出他来,低低议论声不绝于耳。季湛从前隶属幽州,与青州可谓井水不犯河水,但自从两年前飞棠关失守,是他领三千玄天骑,千里迢迢跨越青、翼两州赶去救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