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燕的嘴都笑不合拢了,“那我们明天就开始做,钱倒是不用那么许多,大部分东西咱们都有的。” “你也别省着,不能亏着自己了,要是再有剩下的再退给我。”里正坐在院子里和林春燕说话,鼻子闻到的都是那肉末蛋羹的味道。 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意思朝林春燕要,只忍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在那里和她说,“我想着这些钱还真得每个月都收上来。” 这围墙已经建成了,村子外面那二期的围墙另说,只是眼前就需要人来看着门。 “哪怕就是轮班,也有好几个人家出不了人,倒不如直接给帮着看门的人算钱。” 就算挣的不多,可最起码让大家知道这也不是干白工的。 林春燕觉得里正想的越来越周到了,“是这个理,说起来我们山上也是占了大头的便宜,这每个月我们就多出一些。” 里正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那我就回去和他们说。” 大家也都在等着里正说这值班的事情,门口虽然有大门,怕最少也要两个人守着。 晚上的时候也得有人在,夏天的时候还好说,他们这些人也不讲究,随便往哪里一歪就可以。 可冬天不行,这几年虽然少了,可头几年的时候也总是听说谁谁家在外面冻死了。 里正背着手慢慢的往家里走,想着回头有时间还得把大家找过来再开个会,得在大门旁边再建个小屋子。 回去了他也不着急吃饭,先往灶间张望了几眼,轻咳了一声问在屋里面做饭的里正娘子,“今儿是做什么饭?” 张珠玉后来不用捏饺子之后,也不愿意在家里闲着,林春燕就让她去做火腿那边帮忙,正好也是各种送节礼的时候,火腿要比往常需要的更多一些。 其实还缺不少人,韦柔姐就说过好几次他们这里也要人,林春燕扒拉一下手中能用的,就让吴婆子的两个儿媳妇也跟着去帮忙,主要去腌制松花蛋。 他们家里日常做饭的就成了里正娘子和李静娘身边的丫鬟。 里正娘子奇怪的看了一眼里正,“我炒的是菘菜,你这是饿了?” 菘菜家家户户都种了不少,和萝卜一样是顿顿吃的,里正就觉得嘴里没什么滋味,见左右无人便同里正娘子说想吃肉沫鸡蛋羹。 “我在燕娘家里看到了,倒也不好和他们讨要,这可把我给馋的。” 里正娘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多大人了还眼馋这些东西,也不嫌害臊。” 不过她只会做鸡蛋羹,这肉沫鸡蛋羹是什么倒是不知道,想着左右今天已经做了饭,就没给里正张罗。 吃了饭她就去找了林春燕,把那肉沫鸡蛋怎么做的问清楚了,顺便好好的臊了一把里正。 “真是越活越和小孩一样了,这些东西从前别说是大人了,就是小孩也吃不上几口。” 张大娘点点头,“就是呢,日子好过了鸡蛋也不值什么钱了。” 里正娘子顺便问起来张大娘他们的打算,“也不知道那林老大什么时候回来,你们这几天可就别落了单。” 张大娘才不怕,“咱们村有这围墙谁能随便进来?就是山上也护的严严实实的。” 她只等着林老爹他们回来,每天都想着法子吃些什么,这样心大倒是让里正娘子羡慕不已。 “你可真是个命好的。” 林老爹他们这一路上就受罪了,一开始的时候跟着船工讲好了价,走到半路上的时候这船工却突然反悔,要让他们加价,要不然船就不往前走。 他们一家三口身上带的钱并不多,这些都还是从施娘私房钱里拿的,她怎么可能舍得拿出来。 一行人就和船工吵了起来,船工也是个横的,直接把藏在箱子下面的刀拿出来,一下子横在了三口人跟前。 林老爹当时吓的就不轻,腿就打起哆嗦来,差点就尿了裤子,让他一下子想起来之前被几个小乞丐把身家都偷走的事情,连说话都变了声。 施娘见他这样没出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那边林光宗也是被吓得哇哇大哭,直往林老爹身后躲。 “你们要是不给钱,咱们就在这里耗着,左右我也不着急走,不过估计你们这小崽子可撑不了多久。” 施娘只觉得出师不利,左右张望几下发现四周都是水,这样冷的天就是落到了水里怕是也活不长久。 她咬着牙和的船工对骂,“你也不怕我们下了船就告了官,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船工却是不怕的,“你们还不知道如今都已经乱了,县衙里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情,又不是什么杀人夺命的大事,只管去告!” 眼里却带了几分狠厉出来。 林老爹见施娘竟然还敢和船工在那里横来横去,先害怕了起来,拉了拉施娘的袖子,“你那里可是还有钱?我瞧着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光宗可受不住。” 施娘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要不是想着跟着他去找林春燕他们拿钱,她恨不得一脚把林老爹给踹下去。 那边光宗还在哇哇大哭,施娘被吵的心烦意乱,只能从怀里面摸出来几个铜子,“我们只有这么些个,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我们这也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想着去投亲戚。” 施娘可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刚才还和这船工硬刚,这时候却摸起眼泪了,“你也可怜可怜我们,总不好就让我们一直饿着肚子。” 船工倒是没想到施娘竟然这样能耐,把那刀往回收了几分,上上下下打量施娘几眼。 那眼神十分不怀好意,施娘怎么可能看不懂,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那船工已经笑眯眯的开口,“娘子可真是好样貌,倒不如跟了我,省得还得让你受这样的苦楚。” 施娘立刻把眼泪收回来,往地上啐了一口之后说,“好你个色胚!老娘就是死在你的刀下,你也休想占老娘半点便宜!” 说着就要冲过来去夺那船工的刀,那模样好似要拼了命,倒真把那船工给唬了一大跳。 施娘见他退缩了几步,就把刚才那几个铜板拿了出来扔在地上,狠狠的又哼了一声,“这几个钱就算是老娘赏你的,只把我们送到地方就是,咱们互不相欠!” 只是说也不报官了,船工呲着牙想了一会儿,虽然这几个钱不大多,但也总比没有强,何况他们一行人一上船就先付了银子的。 “算你们走运。”船工轻蔑的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林老爹,有些可惜的对施娘说,“这样的男人你看上什么了,也不嫌窝囊!” 施娘见他收敛了,直接坐在了后面,也没理会凑过来到林老爹和林光宗,一直盯着那船工的背影瞧,生怕他又生出了什么歪心思。 这样熬了一段日子,船总算到了岸,可能马上就要过年了,岸边总共没停几辆船,瞧起来就有些萧条。 林老爹心里就打起鼓,“这哪里有他们说的那什么铺子,我就说以他们娘儿三个的本事,肯定干不出来什么大事。” 施娘这一路上都懒得和林老爹说话, 这时候也不想开口,好不容易站到了岸上还觉得有些天旋地转,站也站不稳。 她怕那船工还打着歪主意,盯着他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瞧着林光宗因为晕船难受的趴在地上哇哇吐起来, 心里也有了几分心疼。 这都是为了拿到更多的银钱, 施娘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等得了手了之后, 以后他们就能过上富足的日子。 林光宗也不会再因为要几个糖而受限。 听了林老爹又在打退堂鼓的话,施娘心里就没有来的一阵烦躁, “你难不成是个傻子?这眼见着就要过年了,谁家这时候还开着铺子!” 林老爹见施娘对他这样大呼小叫的, 脸上就有些挂不住,船上的时候他不敢有什么别的动作,生怕那船工做了什么, 可这时候他确是不怕——这码头他可太熟悉了。 他皱着眉头清咳了一声, “你也真是, 怎么如今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且你出门在外这是什么打扮?要不是因为你穿成这个样子, 我们如何会被那船工盯上!” 施娘只觉自己被气的一个倒仰,差点晕倒在这岸上,指着林老爹的手都有些哆嗦,恨不得一巴掌就扇过去。 她不过是穿着寻常妇人家的衣裳, 而且因为家里没多少银子, 穿着打扮都非常朴素, 也不知道林老爹这番话是从哪里来的。 难不成就因为那船工自己色眯眯的盯着她看,就都成了她的错? 心里面倒是真的开始后悔当初跟了林老爹, 就是原来那行商也没这样子只会窝里横。 她使劲吸了吸气,不过那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最终没有忍住上前掐了林老爹腰上几下。 她眼珠子转了转,想着要是跟着林老爹这样过一辈子,她也觉得实在是太窝囊。 要是真能拿了银子,她就带着林光宗远走高飞,绝不和这林老爹再有半分瓜葛。 要是实在走不了,她也就不带着林光宗了,自己一个人办法总多着呢。 他们两个人在岸边吵吵闹闹,于船夫就在一旁看起了热闹,这寒天腊月的码头上人并不多,他身边也只有几个没地方玩的小童嬉戏。 施娘就注意到了他,想着他们也要先打听打听林春燕他们的情况,就走来行了个礼。 “丈人过年好,咱们是来这边走亲的,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施娘很有礼貌的问那于船夫。 于船夫仔细的打量了他们几眼,突然想到前段时间孙安元几个人过来说的事情,故意绕着圈子问了他们许多。 施娘和林老爹哪里能想到他们这镇上的人早就戒备起来了,哪怕说的不那么详尽,于船夫也知道他们是谁了。 他眼珠子一转,先吓唬他们一顿,“你说的这个铺子我知道,做的东西倒是好吃,不过前段时间似乎出了事。” 一边说还一边给在旁边玩的小孩使眼色,“去找你孙叔叔一趟,就说我一会儿就去他们家吃酒,他托我办的事这次可成了。” 这小童和石头差不多年岁,看看于船夫又看看林老爹这几个人,立刻明白了意思。 施娘却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赶紧追问,“老丈人,你可知道那铺子发生了什么事?” 于船夫要拖着时间,故意问他们,“你们只说是来投亲的,可也没说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咱们也不好往细里说了。” “我是她远方姨家那边的。”施娘很聪明的没有把林老爹的身份点出来,她想着当初事情闹得那么大,没准眼前这于船夫就听说过这事。 于船夫也不知道信没信,就说前段日子县太爷过来一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多长时间铺子就关门了。” 这两件事情之间虽然没有什么关系,但被于船夫放在一块说,落在施娘和林老爹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两个人的脸色都是变了又变。 林老爹在心里已经开始咒骂起来了,觉得林春燕他们实在没福气,开个铺子也能开成这个样子,做什么就把县太爷给招惹了。 没忍住林老爹就骂了起来,“就知道女娘不顶用,要是我儿开了这样的铺子,绝对能干的红红火火的。” 林光宗在一旁听到自己的名字,把小胸脯往前一挺,特别骄傲的点头。 于船夫听不下去了,“你们很多年没有来往了吧?她们娘儿三个也是可怜的,原不用这样抛头露面的出来做生意,可惜她们碰到一猪狗不如的畜牲,抛妻弃女的跟着一狐媚子走了,听说还生了一儿子。” 于船夫故意这样说着,还问施娘,“这么大的事你这个当姊妹的难道就没听说过?” 施娘脸上全是尴尬,不好点头也不好摇头,只能跟着含糊其词。 于船夫却不放过他们,特意指了林老爹和施娘,“说起来也就你们这么大的岁数,和你们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看你们两个面相倒不是那样奸诈之人。” 越是这样说,那施娘和林老爹的脸上越是挂不住,连笑容都快挤不出来了。 “不过好在他们村的人都还是挺不错的,说是要是见了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可要好好的把他们打一顿。” 说完还往地上啐了一口,“我说话有些糙,你们也别见外,就是咱们这等人听说了也都是气愤的不行!” 林老爹真是一会儿也待不下去,只觉如芒在背,被人指着鼻子骂却还不能吭声。 于船夫还特别热心的同施娘说,“瞧你们也是来投亲的,我给你出个招,等会儿见了你这姊妹了,你只管使劲骂那畜生,什么生的孩子没□□啊——大妹子你可别觉得这话难听,你想那爹娘都是这样的人,那孩子能是个什么好的!” 林老爹再也听不下去,在他眼里,林光宗是千好万好,这于船夫当着他的面就干这样辱骂,直接跳起脚来和于船夫还嘴。 “你这个人真是有意思!我说的又不是你儿子,怎么偏要上赶着来认这事儿!”于船夫皱着眉装不明白,“你们过来打听消息,我好心告诉你们,反过来还要挨这顿骂,还有没有天理了!” 见有几个路过的行人往这边看过来,施娘哪怕也想把这于船夫狠狠的骂一顿,也保持了几分理智,拉着骂骂咧咧的林老爹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