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南四街,镇南将军府。 是夜,白灵儿正坐在窗边的桌旁,两手撑腮,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着,痴痴的望着天边的月亮。 她今天又去找她的玄龙哥哥了。 但季玄龙却没甚工夫去解她的相思之苦,连面都没让她见着,仅是王府大管事出来,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走了。 白灵儿想着,她的玄龙哥哥一定是在刻苦修炼言意,才会抽不出时间来与她相见。 一定是的。 小姑娘望着天上圆月,心中许愿。 月亮啊月亮。 你能照见南边儿,也能照见北边儿。 等你照见我的玄龙哥哥。 麻烦你告诉他一声。 我想他了。 女儿家的心事,总是怎么想也想不完。 白灵儿又相思成疾,如此孤坐一夜,窗外的天都透亮了,却还浑然不觉。 “小灵儿,你家玄龙哥哥来找你了!” 这时,一个女子推门走进她的闺房,却发现圆桌上的灯还没熄。 白灵儿听见这句,满心欢喜的回身,见了来人,立马觉出不对,又赌气的转过头去趴在桌上。 来人虽然是名女子,却穿着一身大乾军甲,威武齐整,银光锃亮,就连头发也束了个男子的发髻。 “小灵儿,又想着你家玄龙哥哥,一宿没睡?” 女子走到白灵儿身边,伸手捏了捏她的脖颈。 白灵儿怕痒,缩了缩脖子,可终归是心情不好,挡开了女子的手。 “三公主殿下,没事您就回吧,我才要睡呢。” 这女子便是大乾的三公主殿下,李沉鱼。 “小灵儿,还敢跟姐姐生气?” 李沉鱼笑着说完,忽地伸出双手,放在白灵儿纤细腰间,偷偷的搔起痒来。 “呀!” 白灵儿痒的受不了,连连扭动腰肢,姐妹二人如此笑闹了好一会儿。 白灵儿却突然笑不出了。 “姐姐,我想他了……” 唉。 这个傻姑娘。 李沉鱼揉了揉她的头,宠溺说道:“走吧,先陪姐姐出个门,回来再睡。” 白灵儿一听要出门,苦着小脸。 “上哪儿啊?” 李沉鱼却打趣说道:“姐姐领你去勾栏听曲儿。” 白灵儿白了她一眼。 “不去!” 李沉鱼却又说道:“青仙楼呐,去不去?” 青仙楼? 白灵儿想着,那儿的少主可是收了南胜公主当侍女,也算帮了她一个大忙…… “姐姐,走吧,我陪你去就是。” 李沉鱼笑眼弯弯。 “嗯,小灵儿真乖。” 李沉鱼没跟她说,今儿个季玄龙不知犯了什么病,一大早就捧着一堆徐锦记的胭脂水粉,在公主府门口等着她。 而且照例被她损了一通,也不见气恼,就骑着他那傻麒麟,笑的像失了智一样。 她觉着事情不对。 所以,自然是不敢告诉白灵儿。 —————— 青仙楼门口。 仙儿还没回来。 可季离一点也不急。 尤其刘治容的按摩手法竟意外的好,柔柔的小手捏着他的肩膀时轻时重,却总能恰到好处。 可南玲珑却急的来回踱步。 季离看她心神不凝,口中说道:“玲珑姐姐,其实你自个儿也知道,他管你要的那些银钱,定不是用来给他娘瞧病的。” 南玲珑心里有数。 不过,她却是始终在骗着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少主,您与我赌的,并不是他去没去抓药,而是……” 季离摇摇头。 “没错,我跟你赌的是他会不会直接就进了赌坊,我当然记着。” 南玲珑闻言便不再多说。 而此时,恰好仙儿从长街外归来。 远远的,仙儿就看到刘治容正为她家少主捏着肩膀。 哼。 叫公主给你揉肩,真会享受! 走到近前,仙儿模样清冷的说道:“少主,我回来了。” 季离也没去想为何仙儿会冷着脸,只是问道:“结果如何?” 仙儿看一眼南玲珑,直言道:“少主,他确是进了南六街的赌坊。” 果不其然。 听完仙儿所说,季离站起身,直盯着南玲珑,也不说话。 南玲珑后退一步。 “……真的?” 仙儿点头。 可南玲珑仍不愿相信,不停地摇晃着头,朱钗轻响。 “不会的!他不会骗我的!他说过等他娘的病一好,就会替我赎身!他说要娶我的……” 仙儿轻轻叹息一声。 幼时父母早亡,她从小在青仙楼长大。 像南玲珑这般傻的女子,十年间,她见过好些个。 “姐姐,赌坊不远,他手中的钱财不少,怕是最快也得晚上才能输光,要不要随我去看一看?” 南玲珑却是两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要去吗? 去了……又能说些什么呢? 难道只为听一听,他是怎么骗我的? 南玲珑想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就扑簌簌的掉下泪来。 父母从来不管不问。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直到他说着世间最美的情话,出现在她面前。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可当初有多心潮澎湃,如今就有多心灰意冷。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季离眼看她哭的伤心,却没想着去劝。 他的心情,属实也不甚好。 “不知玲珑姐姐,赌品如何?” 南玲珑闻言眼含热泪,凄凄然抬头。 季离没扶她起来,仙儿伸手要扶,也被季离拦下了。 问完这句,没等回答,季离就叫刘治容送回了长凳,转身朝楼里走去。 他其实不想管什么赌约。 他只是想叫南玲珑知道,她爱的是个什么样儿的人而已。 往后是依旧死心塌地,还是老死不相往来,都该她自己拿主意,季离总不能逼着她做决定。 “少主,您是如何知道,她那情郎会直奔赌坊的?” 进了楼中,刘治容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她方才想了许久,都是没能想通这一点。 季离叹息一声,解释道:“我养父嗜赌十余年,从小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人,如何还能认不出来。” 仙儿却是说道:“少主,若是没有您养父,恐怕您也不会来这青仙楼了。” 季离一怔,点了点头。 的确,无巧不成书。 仙儿说的还真是没错,若是没有养父把他卖到青仙楼,他怕是还在苦恼该如何踏入修行一途,然后掰着手指,数着还有几日好活。 就连被人养成了剑,想必都不曾知晓。 缘分过,饥来觅饭,逐处投栖。 因为心无所恃,所以随遇而安。 可偏偏,却又得了一线生机。 季离进了大厅,忽闻曲调诙谐,便断了念想,抬头前望。 此时的戏台上,青仙楼的歌绝,清倌人陈心兰,正在唱着一首童谣。 而为她抚琴伴奏的,竟是李师师! 大月亮,二月亮,哥哥起来学木匠。 妈妈起来扎鞋底,嫂嫂起来蒸糯米。 娃娃闻到糯米香,打起锣鼓接姑娘。 姑娘高,耍剪刀;姑娘矮,耍螃蟹。 螃蟹上了坡,姑娘还在河里摸。 螃蟹上了坎,姑娘还在河里喊。 螃蟹爬进屋,姑娘还在河里哭。 本来这哄小儿入眠的曲调儿,无论如何都不该在青楼的戏台上响起。 但是台下的十几桌客官,却都坐的离戏台极远,尽皆低着头吃酒,谁都不抬头往前瞧。 可唯独他那张方桌边上,却坐着两名女子。 其中那个白裙子的小姑娘季离还见过,当初刘治容坐着马车从南三街进城,大乾去迎的三人中,就有她一个。 当时听着身旁议论,应是镇南将军之女。 不过,那个一身亮银铠甲的女子,季离却瞅着眼生的紧。 而且她那坐姿,也实在是太过……豪迈。 只见她坐在椅子上,却抬脚踩着一口黑色大木箱,双手撑住桌沿,偏头瞧着戏台上的李香君。 “季离,你可回来了!” 这会儿,凤娘刚好迎了上来。 “姨母,那二位是?”季离礼过,抬首示意前方。 凤娘钗裙摇曳,走到季离身边,回过身,指了指方桌。 “那个白色衣裙的,是镇南将军独女白灵儿,而穿着一身铠甲的,就是当朝三公主殿下,李沉鱼!” 三公主? 公主殿下来我青仙楼作甚? “姨母,她们来这儿,是听曲儿的?” “她们是来找你的!” 凤娘嗔怪的剜了他一眼,却因为自带媚意,实在没甚斥责意味。 “谁知等了好半天,你也不回来,公主殿下才想起来要听曲儿的。” “这首童谣都唱了快两个时辰,公主殿下又不准换曲子,你若是再不回来,恐怕连陈心兰都要站不稳了!” 凤娘说完,便催着季离快去看看,好叫陈心兰和李师师能歇上一歇。 就算是她二人不累吧。 可到底是勾栏戏台,唱上两个时辰的童谣,还有客官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