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陆蕴的 c24 桌。 “您好,陆律,我是崔钰——” 崔钰的尾音卡在视线下滑的一瞬。 …… 这是什么狗屎缘分。 对方也怔愣了很短的一瞬,微微蹙眉,不过很快,便冷淡地收回目光。 “好。我清楚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梁弋周冲陆蕴道,说罢,起身与崔钰擦肩而过,由于桌间距一般,为了不碰到崔钰一分一毫,他特意侧过了身子。 但崔钰刚好在两张桌子之间,还是有些困难。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梁弋周说。 梁弋周最近出差刚回来,今天陆蕴约他两次才约到人。 人来的也风尘仆仆。 说是刚开完会,被投后追踪的数据折磨到现在。 “梁总,最近春风得意,很忙啊?” 陆蕴认识他几年,俩人很熟,熟到陆蕴能把弟弟塞到他手下渡劫,便打趣道。 梁弋舟难得穿了西装,没打领带,抬手松了松领口,嗤笑:“得了吧,给人转着圈当孙子。” “你这眼光还当孙子?” 陆蕴无奈笑道:“行,你也知道我为了什么来的,小昊最近怎么样?” 同为陆家人,陆蕴走的路要比陆以昊低调得多,也稳扎稳打得多。反正家里不缺钱,心力智力都能用在自己真正感兴趣的领域——事实上,从小到大,陆蕴身边的人大都是这么个路数。 父母们不吝啬投资后代的教育,大家基本在一个圈子,家教、爱好、商赛、雅思、假期闲了飞澳洲租小木屋滑雪,或者走竞赛高考的路子,大差不差。 成功也是水到渠成的结果,大家选金融、法律、建筑,诸如此类,最后集合成体面高级的人生简历。 而梁弋周是个例外, 这人很聪明,对数字敏感,在这行这并不稀奇。有耐心,善于等待,又有一股莫名疯劲。一开始投的项目没出成果,财务状况几乎撑不住,lp 都要认栽了,梁弋周还是敢把自己当时的身家砸上去 all 。 性格与做事风格达到高度统一,野性难驯。 当时梁弋周的个人画像,完全就是个任性的疯子,在陆蕴看来就是有背景的托底玩法。 陆蕴对这种人印象并不好。直到一次意外,她做公益案件,梁弋周去做背调,他们因为工作在青海撞上了,进山去了同个村子。 出乎意料地,梁弋周对那儿的地形非常熟悉,走山路如平地。 按捺不住好奇,陆蕴还是问了。 ——我老家也这样。 那时梁弋周随意道。 看到陆蕴的表情,他想到什么,轻笑着耸肩: ——我走过一个人的家,比这难走多了。 那一趟,打碎了陆蕴很多认知。 同时也多了疑惑。 这种背景出来的,怎么会养出这种松弛又桀骜的性格? 不过后来相处多了,熟悉起来,陆蕴才渐渐明白了这种奇特的人——按他自己的话说,吃天赋,没办法。 在做朋友、做投资理财引路人上,梁弋周都算优秀的。 除了陆蕴给他介绍过两次相亲,以惨烈的失败告终以外,其他时候都挺好的。 ……不过,现在一报还一报,轮到陆蕴忐忑了。 “要听实话吗?” 梁弋周问。 陆蕴:“你讲。我请你吃饭又不是来听你夸他的。” 梁弋周:“以后他愿意躺平就躺吧,只要不仰卧起坐创业,对谁都好。” 陆蕴无奈失笑 :“就这么差吗?” “他很幸运,没有人会永远成功的,能享受自己的人生,也是一种幸福。” 梁弋周收起玩味,认真跟陆蕴讲。 又顺道喝了口果汁,被羽衣甘蓝味噎得一挺,低头看了眼绿油油的饮料:…… 他一抬眼,对面陆蕴还穿了件墨绿的衬衫。 梁弋周毫不掩饰嫌弃,推远玻璃杯:“你这什么品味?” “行了你,自己再点啊,我等会儿还有人要见呢……对了,后天那个新出的话剧,你记得时间啊,好容易一起聚一下,你别给我提前溜了,再给人家难堪,她爸可是我很重要的客户。” 梁弋周懒洋洋地笑笑:“你不把我推销出去难受是吧?陆律,你的钱真不好赚,附加要求太多。” 陆蕴也不客气。 “又没让你卖身,也没跟利总一样开条件,抓你去做谁家女婿,你知足吧。” “行,走了。” 梁弋周话音刚落,听见耳边传来道清亮的声音。 “您好,陆律,我是崔钰——” 陆蕴余光瞥见,男人神色飞速变了一瞬。 两个人最后僵持了几秒,以崔钰给人让路告终。 “梁弋周后天记得啊,我提前订的票,别又放鸽子。” 看他要走,陆蕴又提醒一遍。 梁弋周:“知道了。”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梁弋周走了后,崔钰神色如常地坐下,看向陆蕴,眼眸笑得微弯,如沐春风的和煦:“您好。” 叮。 手机一震,陆蕴扫了眼信息内容,快速回完,抱臂靠到椅子上,笑了笑:“你知道我现在不做家事方向了,为什么坚持找我?” “您现在做金融和债权方向。” 崔钰把资料从桌上推过去,真诚温和:“我想委托您的也是这件事。” 陆蕴拆开文件袋,很快地翻过材料,将关键词尽收眼底。不得不说,这份文件整理的条例清晰,证据虽还不够全面,但是几个关键逻辑节点都一目了然。 集资诈骗,非法放贷……这家小型民企的法定代表人也很眼熟。 她很快明白崔钰的目的,在这个案子中,最严重的一次家暴行为发生后,男方很聪明地没留下任何把柄,甚至还有人证不在场证明,如果真起诉离婚,如果没法把男方告倒,拿抚养权对女方这种家庭主妇来说就有了风险。 这次新思路很简单:干脆把对方的事业先搅成一锅粥,趁热扬了。 陆蕴合上资料,压低声量。 “崔小姐,地头蛇的案子可不好做。” 再坦诚一点说,这种回报不上不下、需要大量跑动、深入当地调查的案子,对陆蕴来讲毫无加成。 “我知道您的顾虑,我看过您做的案例,有一次庭审我有幸旁听过。我信任您,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可以。” 崔钰顿了顿,平静道:“所以,我能给的只有钱。价格随您开,我绝不还口。” 陆蕴挑眉:“可别说大话,非公益案我收费可不低。” 崔钰:“您目前的时薪翻五倍都可以,路费加倍,出差开始也按三倍算。” 她摸了摸小臂,忽然蹙眉,把衣袖卷了点上去,隔着长袖缓缓按揉,缓了口气才半开玩笑道。 “我说真的,我不缺钱,平时攒的钱也没地方用。” 陆蕴微怔,视线从她手臂处隐约的绷带滑过,目露不忍。 猜也能猜到,八成是被当事人佟郦丈夫连累的。 “你跟当事人,关系很好吗?要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 带着雾气的阳光从窗格洒下,照在餐厅内部的绿萝上,反射着灵动光芒,也照在崔钰面上。 “我看过一部剧,里面有句话我记了很久。” 崔钰望着陆蕴,轻声道:“他说,我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我的团长我的团》兰晓龙。这很重要。” 陆蕴的工作要见形形色色的人,她看过很多人的眼睛。 人们的眼里,会有许多从心头喷薄涌出的情感。焦躁、疑惧、悲戚、愤怒、坚定……很多很多。 但她很少见到崔钰这样的。 一双无法回避的,透明到硬净的眼睛,不索求什么,平静有力地展露属于自己灵魂的一部分。 不可撼动的内核。 “行,我知道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陆蕴晃了晃手机:“你跟梁总什么关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