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盘上,摆着一梳、一玉冠。天鹤道君自正中座椅站了起来,他今日不是这八张三清椅上修为最高的,却独独居首位。他从托盘上取了玉梳,踱步行至崔望身后。崔望一头墨发披垂,几落于地,天鹤道君拿玉梳梳了两下,便抬手利落地绾了个发髻,快狠准地将玉冠戴了上去。玉冠上,六支金色小剑如蛇一般首尾相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离微,十二入我归墟门,二十三而通妙法,为师幸甚,却又忧惧。无上大道,自在方能通行,若形居于役,心投于笼,则身不自由,心不自由……”“……望心似琉璃,舒朗净阔,还自在清净心。”浅金色的阳光自头顶倾泻而下,将盘膝而坐的白袍剑修笼于其中,连那清冷的眉目也点缀出一丝柔和。崔望深深拜伏下去:“谢师尊。”“礼成!”司仪唱喏。“后生可畏啊。”良久,剑台下常妩道君突然叹了声。这时,崔望已经重新盘膝坐了下来,尊者大典完后,还有一个论道大会,大约要持续到晚上。这论道大会,便由这新晋妙法境修士主持,沿袭的是早先“坐而论道”的传统——不过,在郑菀看来,这所谓“论道”,不过是各门各派互相吹牛皮的时间。比如常妩道君说,最近她新创了个“既淼法”,可穿山裂石,厉害非常。比如顿雾道君说,他刚得了个法门,待日后练成,再来与诸位比试。再比如她师尊说,他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度厄桥索,得了传说中的“仙隐茶”,如何如何……可郑菀知道,她那师尊懒得出油,最近几年压根就没出过门。牛皮吹得大了,互相不服气,就难免生出嫌隙。道君们各有各的脾气,极其随性,一言不合便要开打,可到了道君这个境界,打起来那便是翻江倒海,跑人家门派打,那不是结友,是结仇——于是,这嫌隙,便得弟子出力了。郑菀站在师尊身后,一连看了好几场打斗,这些道君带来的都是亲传弟子,手底下各个有真章,打起来也十分精彩。可她万万想不到,自己一个玉成境修士竟然也有赶鸭子上架的时候。“归墟门雪怜请玉清门尽欢真人出战!”一位白袍女剑修站了出来,大眼睛、尖下巴,鼻头微翘,颇有股俏丽活泼的意味,知微境初期修为。女剑修的眼睛,还使劲儿地往正中高台上的崔望瞟了一眼——不必想,都知道起因为何。真真是祸水。思及此,郑菀忍不住瞪了崔望一眼,谁知他也在看她,眉目间颇有些神思不属,被她一瞪长睫竟是一颤,径直垂了下去。像蝴蝶耷拉下来的翅膀。“尽欢真人不应战,莫非是怕了不成?”雪怜柳眉倒竖,看向郑菀的眼睛,颇有些咄咄逼人。“胡闹,速速下去。”崔望蹙起眉来,眉峰拧成了凌冽的刀,“我归墟门何时出了这以大欺小的规矩?”言罢,竟是半点情面不讲,一拂袖,便要将这人推出广场之外,谁知,竟是被郑菀阻了:“且慢。”她道:“雪怜真君,我应也可,但得来点彩头。”“什么彩头?”“就以真君头上的簪子,如何?”郑菀笑盈盈地将发髻上的流苏簪取了下来,还是崔望送的那一支,她毫不在意地丢到一旁侍者端着的托盘里,“真君输了,真君的簪子就得归我,我若输了,我的簪子归真君。”那雪怜浑身上下,除了那把本命剑,也就那簪子值点钱了。“可以,请。”雪怜行了个起剑式,谁知还没动作,身前便出现一道光影,方才还在五六丈开外的年轻女修已经站她身后,一道冰莲在她喉间吞吐。她连防护罩都没来得及升起来。“你输了。”郑菀笑眯眯道。瞬息之间便分出胜负。紫岫道君抚掌大笑:“好!极好!”雪怜脸轰地红了:“你、你耍赖!你作弊!”郑菀笑眯眯问她:“真君跟人家打架前,莫非都要对方与你打招呼?我便在这教真君个乖,兵不厌诈。”“你——我不服气!”“雪怜,下来。”人群中一道声音传来,一位垂垂老矣的白袍修士缓缓而来,他朝郑菀点了点头,才对那白袍女修道:“便是再来一次,结果也一样,战斗讲究机变,你既无人家的机变,又没有压倒性的实力,如何胜出?”“可——”“没什么可是,下去!”雪怜咬着唇,跺了跺脚,愤愤地下去了。“老夫明光。”明光道君朝在座道君点了点头,又慢悠悠地走了。郑菀取了簪子,回到师尊身后时,发现往她身上扫来的眼神变多了。低阶弟子许会认为她是钻了人家没注意的空子,但高阶修士却绝不会这般认为,且不提那神出鬼没的闪现——这等小神通,在低阶弟子中,几乎无解。便是这时机的掌握,也非常精到。能在对方正巧将长剑挥出,还未回收之际,便将武器驾到了对方喉咙口,早一步,晚一步,这结果都会两样。“玉美人儿,你真棒!”书晋不知何时悄悄跑到了她身旁,“那雪怜很讨厌的!”“你认识她?”书晋笑眯眯地道:“认识啊,明光真君的小孙女嘛,是归墟门出了名的离微派。”“离微派?”“恩?美人儿不知道?归墟门分两派,一派爱慕玉卿真君,称玉卿派;一派爱慕离微道君,称离微派。不过爱慕玉卿真君的,只有爱慕离微道君的零头。”“不过这位雪怜真君,一向不得人欢喜,愣头愣脑的,在千霜真君冒头后,便不怎么出来了。”“……哦。”郑菀觉得,自己这也不算是无妄之灾,好歹还占了点便宜。他们二人窃窃私语,落入旁人眼里,便是这一对儿极为亲密。书岄哈哈一笑,只觉得这女修大约能管住自家泼猴一样的儿子,当下便摒弃前嫌:“紫岫,要不咱们……便做个亲家?我观你这徒儿甚好,甚好。”紫岫道君眼皮没掀:“本君不做徒儿的主。”他招来郑菀:“徒儿,你瞧瞧,这主意如何?”郑菀方才与书晋说到一道吃食,正兴奋着,没注意:“啊?”“浩然宗的书岄道君,替他家书晋提亲来了,你同意不同意?”郑菀觉得奇怪,玉清门这等门风,居然有提亲来的。不过,还是认认真真看了眼书晋,脸蛋,俊俏侬丽,光站着便是一幅画了。性子活泼,爱食爱欢,与她能玩到一处。只可惜……情蛊未解。她惋惜地想:“我只娶夫侍,怕是不合道君的想法。”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