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真的。”话音方落,最后一点凤凰血便被剥离开来。空中一点沁红闪烁,崔望弹指一点,一个琉璃净瓶凭空出现将凤凰血装入。他俯身将虚脱到逶迤在地的红衣女子抱了起来,放到一旁铺开的毛毯上。“你且休息一会。”崔望用袍袖替她揩了揩汗。他洁白如雪的袍子如今已经完全不像样了,襟口沾满了泪渍,连袍袖都布满了一个个可疑的水渍。郑菀丝毫不心虚地看着,她承认,自己故意拿眼泪糊他身上了,谁叫崔望在她这般狼狈之时,还能保持风度翩翩呢?美得他。可叫她更不平的是,即便如此,崔望依然好看得要命,他那双漂亮到近乎凌厉的凤目专注地看她时,她心便又开始不争气地噗通噗通乱跳了。“你去哪儿?”见崔望起身,郑菀一把拽住了他。见他蹙眉,她扁了扁嘴,可怜兮兮地道:“崔望,我疼。”真奇怪,她想,这么点疼,怎么就忍不住了?过去的三年里,她可是连异兽撕下她一大块肉,都能忍着疼继续起来战斗的。女子面容苍白,唇色浅淡,唯独一双眼睛因刚哭过,有水洗过的澄净,这般看人时,像是透着纯然的信赖。崔望喉头动了动:“我去设阵。”崔望重新俯身下来,将她凌乱的鬓发别到脑后,柔软的指腹在她脸颊上抚了抚,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月吞石现象还剩一个半时辰便要结束,若不趁此时设下颠倒五行阵,后期效用便差了。”“你便只关心颠倒五行阵!”郑菀气鼓鼓地道。她承认,她胡搅蛮缠。崔望做这些明明是为了她,可他不紧不慢、半分不错,便叫她不大快活了。崔望似看出她心思,嘴角弯了弯,低头,一下子在她嘴角攫了个吻去。那吻如蜻蜓点水,郑菀还没品出点味道来,他便又站了起来:“设阵。”“……”“哦,好。”郑菀,你可真没出息。可谁叫崔望美色太过惑人呢。郑菀心安理得地想。颠倒五行阵以天地山河图为阵基,以一滴冰属凤凰血为阵眼,以三十六炼材、七十二植株为阵元,等阵法全部设下,已经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而这大半个时辰里,郑菀略略恢复了些,便盘膝坐了起来,看着崔望在旁布置阵法。她极少与他这般安静地待在一处。凡间时,她怀揣着不可知的未来,纵使屋内寂静,可心,却像是焦躁的蚂蚁,无法静下心来看他。到了玄苍界,又因着功法原因,两人之间总充满了情欲的拉扯与暧昧,此时这般,却是第一次。郑菀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将各项炼材放入已经画好的阵法,行动间,白袍如水,神情沉静而安稳。郑菀一向知道崔望好看。可从不知,当他忙碌于这些琐碎时,竟会好看成这样。他的英俊,是从骨子里流露的,不独皮相,许还有那凌凌霜雪浸润过的孤高,游离于烟火气之外的清冷,可此时这般,忙忙碌碌,温柔浅淡,却叫她更为心折。当年那个衣衫褴褛、尘灰满面的小乞丐,谁能想到,后来会长成如今模样——郑菀难得忆古思今。“崔望,当初我叫下仆打了你一顿,你可怨我?”她突然道。“怨?”崔望不意她会提起这般久远之事,设阵的手顿了顿,才道,“有爱,才会有怨。那时无怨。”“……”她就知道,这人不会编些好话来骗她。戏班子那角儿还会唱,“今生姻缘天注定,早年那惊鸿一瞥、结下良缘,才有如今这金玉良缘……”偏这人是快木头。“好了。”就在郑菀还待再问,崔望站直了身体。一直在附近跟秃毛孔雀、小麒麟叽叽咕咕聊天的小火鸟被他抬手一摄,四脚朝天地送入阵中,琉璃净瓶瓶口往下一倒,一滴凤凰血落了下来。如滚油入沸,整个大阵一这下子光芒大作,郑菀下意识闭起眼睛,等再睁开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崔望怀里。他抱着她,踏空连连后退,直到退出五色迷障,才停住,将她放了下来。魂识内已经看不到大阵了,但郑菀脑中却不断响起小火鸟的奶音:“阿娘,阿娘,你去哪了?”“这里好冷哦。”“坏叔真的很坏,痛痛,要阿娘吹吹。”“……”渐渐的,小火鸟声音开始弱了起来。“这逆转五行,很疼么?”崔望颔首,看向大阵的眼神透着无机质的冰冷:“自然。”他看起来对那只小凤凰毫无怜悯,等视线落到郑菀身上时,才略略回了温:“菀菀,此时再来行妇人之仁,便不合宜了。”郑菀咬了咬唇:“谁要行妇人之仁了?”崔望默默看了她一眼,才道:“天地初开、混沌分界,凤凰便已降世。凤凰作为天生神鸟,经三世涅槃,便会成年,且火性一次比一次烈。现下不过初生,你尚且能抵挡,再过个几年,它便再呆不得你身边。”冰与火,本便是不相容的属性。便是当个漂亮的玩物养着都不成。“……哦。”郑菀点点头,心内安抚小火鸟,却半点不再提中断阵法之事。崔望抚了抚她脑袋:“不开心了?”郑菀点头:“恩。”她仰头,看着崔望,鼓了鼓腮帮子:“崔望,你说话真气人。”崔望一窒,一双黑黢黢的眼睛便盯着她。郑菀挺起胸脯,学他粗着嗓子:“菀菀,此时再来行妇人之仁,便不合宜了。”崔望眨了眨眼,见郑菀唱念做打,竟真学起来了,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他在心里告诉老祖宗:“老祖宗,菀菀这般,当真可爱极了。”老祖宗被一个浪头打来,生无可恋地躺平:“做下表情管理啊,傻嗨。”崔望习以为常地忽略听不懂的词语:“她这般可爱,倒叫我很想将她变小,揣入袖怀,时时带着。”“……”老祖宗一脚踢翻了这盆狗粮,发出痛彻心扉的一声:“哥屋恩,滚哪!”那边郑菀还在教崔望说话,谁知他竟自行接了下去:“我该说,菀菀心底这般柔善、不落忍,可若想要小凤凰长久陪伴,还是先忍上一忍才好。”郑菀晲他:“原来你也是会说话的。”而不是硬邦邦地教她该如何、不该如何,还指责她妇人之仁。崔望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平时,略看了些书。不过——”他生硬地转折:“这般说话,实在有些过分轻佻,倒像是我那……师兄了。”“……”罢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