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芷若就笑着让蒋氏收了签文要去旁人面前显摆下。蒋氏不悦,狠瞪她一眼,又扭头同胖和尚道:“大师,这签当真是上吉?”“出家人不打诳语,焉会有假?”胖和尚唬了一跳,摆出张肃容来,声音也沉了几分。蒋氏闻言急忙致歉,又小心翼翼地问:“签文上所书的事,是否必会应验?”胖和尚念了声佛号,将签文悠悠唱了一番,又说了几句叫人听不懂的佛偈,方端着脸同她道:“天命所在,因果轮回,签文是否应验,在于心。”一番话说得照旧叫人听得一头雾水。似是听明白了,可仔细一参详,却又是一点也不知内里的意思。蒋氏不禁觉得尴尬起来。她有心想要仔细问一问,可却又不能直接说出淑太妃的命究竟好不好的事来,这等话不是她们能私下里随意置喙的。一旁的谢芷若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道:“娘。”蒋氏回过神来,收了签文,故作镇定地道了谢,同谢芷若一道转身走人。在两人身后,谁也没有发现,那肥头大耳的胖和尚将方才谢芷若抽到的那支签往签筒里一丢,撇着嘴轻声说了句,“说了一箩筐好话。竟也不舍得多添些香油钱。”蒋氏母女的确也都忘了这回事。二人神色各异地走出了大殿。一个努力装作无事,僵着面皮;一个却难以掩盖面上的喜色。蒋氏心里甚是不快,恼恨谢芷若自作主张抽了这样一支签。若真像了淑太妃,来日可怎么好!依她的意思看,等再过几年,便让谢芷若嫁了她的娘家侄外甥,亲上加亲不提,婆母又是舅母,再好不过。谢芷若的性子又不好,她那外甥却是个说话做事都稳重的少年郎。两人若做了夫。妻。定然不差。但今日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她怎能不多心?谢芷若却浑然未觉,搂着蒋氏的胳膊,笑眯眯地道:“娘,普济寺里的签想必是极灵验的。你说是不是?”蒋氏不置可否,嘴角笑意僵硬。那厢三老太太定定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又看,随后压低了声音问春平,“人可已上山了?”“已经安置妥当了。”春平低着头,恭敬地道。三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低低叹了声,叮嘱起来:“且谨慎些。这回不得已同长房的人同行,定要比往常更仔细小心着才可。”春平应了。“三婶,您可求了签?”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大太太王氏便走了过来。三老太太遂道:“云姐儿的经可是要念足七七四十九日?”大太太的脚步微微一滞,道:“自然是要念足的。那孩子去得可怜,我这心里想起来便觉得针扎一般疼,请寺里的师傅为她多念上几遍往生咒,多少也能好些。”三老太太但笑不语。只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颔首,在佛前上了一炷香,随后才拣了几句劝慰的话同大太太说了,领着春平回厢房。“摆什么长辈架子!”待人一走,大太太就鄙夷地低低骂了句。仰起头却见金身的塑像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忙又道,“菩萨莫怪,菩萨莫怪……”大殿外,忽然响了一声闷闷的雷。没一会,天上就遍布乌云,像只巨大的手掌一直遮住了最后一丝光亮。京都的雨天,天色总是尤为的昏暗。好在寺庙各处都燃着香烛,天色骤然大黑,里头的人也不慌乱。等到头皮还青青的小和尚将四处的油灯点上,豆大的雨珠也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听到响动,谢姝宁几个才回过神来,忍不住都侧目隔着窗户往外头张望。倒是竹帘后的谢姝敏老老实实的,不哭也不闹,规规矩矩地盘腿坐在蒲团上。众人围坐在边上,只能瞧见她肉肉的身板挺立得笔直。戒嗔大师坐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对面,口中念着深奥难懂的佛偈,一手轻轻敲着面前的紫檀木鱼。这样瞧着,倒是一派和谐。陈氏眼睛也不敢眨一眨,死死盯着竹帘,似要在上头灼出两个洞来。室内的座椅只有数把,宋氏跟七太太并谢姝宁自然都是坐着的,可陈氏却只能同等候在门外的丫鬟婆子一样,站着。因而谢姝宁几个尚能瞧见竹帘后头的微末景象,陈氏却是不易瞧见。很快,外头雨声大作,凉意沿着四肢百骸开始上涌。谢姝宁端坐的身子微微一动,嘟哝了句:“普济寺的殿宇也都年久了,一下雨就似乎愈发冷,休整一番也不知要多少银子……”这是她第二回在这间屋子里提到了银子。竹帘后的人影并没有动。可一直牢牢注意着里头动向的谢姝宁,仍旧发现了刹那间的异样。方才在她说道休整一番时,里头戒嗔和尚敲击木鱼的声音忽然有一声重了些。虽然并不明显,但她还是发觉了。重活一次,她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在这种路上,走得更领先些。犹如一场赌局,还未开盘,她便已经清晰地知道有哪些牌能为自己所用,又有何用。普济寺不同别的寺庙,在山下有田地,有旁的收入。他们全靠香火。因而。一旦寺里的香火不如过去,寺里的和尚,日子也就会随之变得拮据起来。前世,庆隆帝有一年突然又迷上了道教,转眼间就将普济寺给忘在了脑后。普济寺的日子很快就因之变得颓唐起来。好在没多久,庆隆帝又扭转了心意。不过等到燕淮做了摄政王,普济寺更是直接连庙门都要心酸烂了。谢姝宁过去曾见过戒嗔和尚一次,她记得,这是个极好财的老家伙。严格来说,戒嗔这样的和尚非但称不得大师。甚至都不能算作是正经出家人。也正如她所料。竹帘后的戒嗔虽然还在念经。可心里却早已经在搜罗关于谢姝宁的事了。他厮混在皇城多年,哪里会不知道坊间的流言。——谢家的六太太,是个财大气粗的人。他想着,就不由悄悄将视线从竹帘间细小的缝隙间透了过去。仔细打量着谢姝宁。外头皆知,谢家的这位八小姐,同如今最得肃方帝疼爱的惠和公主十分要好。戒嗔停下了敲击木鱼的手,顿了顿遂扬声道:“我佛慈悲。”外头候着的一众人就都静止不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九小姐天性纯良,天真烂漫,也不失为……”话未说完,陈氏站着的身子便猛地一僵。戒嗔和尚这话摆明了就是同外头坐着的一行人说的。乍一听字字是夸,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再明白不过。不就是说谢姝敏天生愚钝,无药可治?陈氏都听明白了,剩下的人又怎么会听不明白,众人的面色就都变得怪异起来。得了戒嗔和尚这么一句话,陈氏更是如遭雷击。只觉得外头“哗哗”的大雨都是浇在自己身上的,冷意直上脑壳,冻得她生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