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箭的那只手似乎忽然抖了下,黑亮的箭头倏忽晃到了他的眼前,叫吉祥这下子当真是连眼也不敢眨一眨了。他比燕淮年纪大上许多,这会跪在个子还不及自己的少年身前,却没来由觉得害怕。燕淮说话的声音越像是漫不经心,他就愈加觉得冷厉。吉祥战战兢兢起来,口中却没有吐露一个辩白的字。他本是清白,何须辩白。到了这会,他哪里还会想不到燕淮是缘由生气。方才他见到了飞鸽,心中惊诧,却见那只鸽子并不往自己这边来,却直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那个方向,正是谢家八小姐谢姝宁所在的位置。他打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谢家的人,其中更是以谢姝宁首当其冲。这时看到了飞鸽,又眼尖地发现鸽子腿上绑着塞信的小圆筒,当下想也未想便追了上去,及时截杀了这只鸽子。然而情急之下,他便忘了禀报燕淮,自作主张消失了。这件事的的确确是他失职,是他的错,他也没有脸为自己开脱。但燕淮是在怀疑他有鬼,他从未做过对不住主子的事,问心无愧,也就没有任何必要说些分辨解释的话。这样想着,吉祥终于僵着身子眨了眨眼。因长时间未曾眨眼,眼睛一闭,眼角就忍不住渗出泪来。箭头在以极缓慢的速度远离他。良久,他才听到燕淮道:“另一个消息,是什么?”问这话的时候,燕淮的声音微微发颤。全然没了方才的模样。他才得了大舅舅万几道的消息,距今不过片刻时辰,按理不应该这么快就会有消息送来才是,但吉祥说有。那就肯定有。所以他心里已经认定,这一个他还未能知道的消息,是个极坏的消息。羽箭垂在那,划过青砖的地面,发出金石“铮铮”的声响。吉祥斟酌着字句,一字一顿地道:“消息并不是我们这边传回来的。”“嗯?”燕淮愣了下,一时间没有回过神。吉祥抬起头来,面露怪异之色,似有些尴尬:“属下不慎截了谢八小姐的信。”“铮——”黑亮的箭头卡在了砖缝里。燕淮低声重复着他的话:“谢八小姐的信?”难不成谢姝宁,将他身在田庄的事给卖了出去?若真是如此。想必也只能是那位云詹先生所为才是。老奸巨猾的人,怂恿一个小姑娘行事,想必容易。他幽幽想着,却听到吉祥道,“属下不敢肯定。”“为何?”燕淮挑眉。“起来说话吧。”吉祥应声慢慢站直了身子,将一张卷起的纸条递给了燕淮。那张纸是被打开过的,燕淮接过,打量了眼纸的材质,是很常见的纸,全无特别之处。随后,他就着檐下的灯光将纸条打开来。蜷曲的纸张一点一点舒展开去。燕淮的脸色却随之逐渐变得铁青。最后展露在他面前的纸上,竟连一滴墨点也无,这分明是一份无字天书!难怪吉祥说他不敢肯定!吉祥觑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道:“但这信的确是寄到庄上的,属下方才还寻到了鸽舍。”只可惜,信上根本没有字。燕淮晃了晃手中的纸。嗤笑了声问他:“你的消息呢?”纸上既无字,他又是从何得来的消息?吉祥却是一脸肃容:“世子暂住此地,本不安全,而今又有信鸽飞至,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只怕谢八小姐已然将您的位置给出卖了。”对方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也难叫人放心。深宅内院长大的孩子,便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吉祥始终在怀疑谢姝宁。可燕淮听了他的话,却并没有立即便应和,只是再一次望向了那张一片空白的纸,将它高高举起,对着檐下的灯,仔细看了几眼。旋即,他抛下一句“进来”,便自己拔脚率先回了屋子。房门被重新关闭。吉祥一头雾水,不知燕淮要做什么。燕淮则直接朝着桌上点燃的那盏油灯而去,走到近处,亦不停顿,将抓在手中的纸张展开放在距离火焰一寸高的地方。火舌灼灼,却触不到纸,然而炙热的温度仍旧一点点往上攀爬。那张原本连半个字也无的白纸上,缓缓出现了一行字……两行字……不多时,上头便被填满了。只见上头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写满了狭小的一张纸,字迹工整清秀,署名冬至。燕淮记得,这个叫冬至的人是谢姝宁身边的小厮,昔日更是跟着她一路从漠北回来,应是个十分得用的人。他就着灯火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去,眼中渐渐被诧异之色给填满了。吉祥亦发现纸张出现了字,又见他盯着上头的字观看,却久久不语,不由局促不安起来,遂问道:“世子,这里并非久留之地,我们可是立即启程?”燕淮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因为炙烤而带上了温热的纸,摇了摇头道:“这上头的事,同我们没有干系,更不是你先前所猜的。”信上写着的,是英国公温家的事。第220章 交道他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英国公夫人曾私下里悄悄派人来同他打听爵位的事。对方言语殷切,似是真的一切都在为他着想,满含淳淳教诲之心。仿佛温家的人,千真万确是在担心他身处的困顿处境,担忧他的安危……可他既不是傻子也不是天真小儿,又怎会被他们给哄了去。若英国公夫人真如她自己所说那般,因了他的事夜不能寐,那温家人为何亦对他避而远之。他幼年时,尚不知何为惆怅,便被人定下了同温家嫡次女温雪萝的亲事。这门亲事,时至今日,仍摆在那,人尽皆知。谁都知道温雪萝将来是要做成国公夫人的,也正是因此,英国公府的温夫人,才会这般按捺不住,甚至不惜背着丈夫偷偷地来找了他。燕淮心中明白,她这是怕了,怕他无法袭爵,怕他争不过人没有个好下场,到时候万一苟延残喘,却不肯放过温家。毕竟就算他败了,那他亦还是燕家的儿子。只要他一天还是燕家的人,那他同温家的亲事就还得作数,温雪萝迟早还得嫁给他。但对温家而言,这就是亏大了。他一出生就被请封了世子,所以即便当时他还是个几岁幼童,燕家有意提出这门亲事的时候,温家便一口答应。世家女,生下来便是家族的资产,同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并没有区别。许多时候,各家的友好关系都必须用儿女亲事来稳固。当时温家应下亲事,只有好处却没有一丝坏处。谁能想得到,多年后,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一旦他这个世子不能平安袭爵,那温家就白白浪费了多年的期盼。偏生这一群人又都是谨慎小心惯了的,断不会舍得在局面未定之前插手这件事,因而也就不会愿意出面来助他一臂之力,他们等着的。不过是现成的东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