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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死。至少,眼下还不能。”呼吸声渐稳,谢姝宁紧紧扣着汪仁的手腕,隔着厚实的衣袖,几乎快要抓不住。她正视着汪仁,语气坚决,“不论如何。他得先活着。”谢元茂是该生还是该死,也并非由她说了算。受苦的母亲,下决策的,自然也应当是母亲才对。母亲尚不知道他回来了,她不能任由汪仁动手。“娘亲会出事会受伤,皆是我的错。哪怕要为娘亲报仇,也该由我动手。”谢姝宁的语气渐渐趋于平静。汪仁的面色却没好看几分,“若由你亲自动手,这天下人只口水也能将你淹死,弑父之名。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说着话,他被谢姝宁紧紧抓着的手腕忽然一动,将谢姝宁给震得松开了手。手掌发麻,谢姝宁来不及回过神,便见汪仁似把玩般握着匕首朝谢元茂刺了下去。她大惊失色,喉间干涩,连惊叫声亦发不出。寒光一闪而逝。“啊啊啊啊——”原已晕死过去了的谢元茂猛地挣扎起来,瞪大了眼睛尖叫不止。像只被人捏住了脖子的鸡,发出尖而凄厉的叫声。汪仁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匕首往桌上重重一叩,面向谢姝宁温声道:“暂且让他活着。”谢姝宁心头一松,这才发现,汪仁方才那一刀,并非杀招。鲜血横流,谢元茂疼得死去活来,挣扎尖叫着用右手去抓自己的左手。然而他的左手只是无力地垂在那,像被抽去了一条筋,动弹不得。汪仁像是舒坦了,面带微笑,悠然自得地道:“签字画押,有右手便够了。左手,我就先替他收着。”谢姝宁怔怔地点头,无话可接。“你可是觉得我这般做,僭越了?”蓦地,汪仁抓起桌上的匕首,问了她一句。谢姝宁颤了下,干笑两声,依旧无言以对。她若说是,难保素来性子古怪的汪仁,会不会立即发火大开杀戒。可她若说不是,是人都听得出这是昧着良心的假话。她索性不开口不言语。然而谁知,见她不作声,汪仁紧紧抿了抿嘴,握着匕首就大步往门外去,颀长的身影倏忽便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不见。谢姝宁傻了眼,不禁手足无措,她这回又怎么了?稀薄的日光下,图兰靠在门边朝她望了过来,叹息着道:“小姐你又惹印公生气了。”“印公的脾气,我实在是摸不透。”谢姝宁茫然四顾。图兰眨巴着眼睛,掰着手指竖起三根,朝她一比,“小姐,印公这性子呀,就跟三岁小童似的,照卓妈妈的话说,你得顺毛捋……”话音未落,屋子里蓦地传出一声厉喝——“是谁,方才那贼人是谁?”他方才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闯进门来的人,就被冰冷的匕首扎进了眼窝里,疼得撕心裂肺,浑身冷汗淋漓,休说辨明来人,哪怕只是叫他撑着不要昏过去,都是万分艰难的事。钻心的痛意。叫他立时哀嚎着晕了过去。黑暗中,痛意仍旧一波波洪水似的朝他涌来,突然,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袭上心头。他尖叫着睁开眼,一面血色弥漫红得发黑,一面只瞧见半张眼熟的脸庞。刺瞎了他一只眼的人,又拿匕首挑断了他左手的手筋!他嘶声呐喊:“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因为疼痛而滚滚落下的汗珠落进了眼睛里,咸涩的汗水触及伤口,发出烈火灼烧一般的猛烈疼痛。“杀了——”模样狼狈至极的谢元茂睁着只完好的独眼,挣扎着想要朝谢姝宁靠近,然而疼痛在全身上下四处侵袭,疼得他连关节都像是要碎裂了一般,方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便重重摔了下去。紧紧蜷成一团,面上的血水被鼻涕眼泪跟汗水混在了一块。谢姝宁攥紧了拳头,别过脸去,拂袖而出,吩咐图兰道:“去请鹿大夫来。”图兰应声而去。屋子里谢元茂的咒骂声呼痛声渐渐低了下去。少顷,不再发出,他再一次疼晕了过去。谢元茂身姿笔直地站在门口,深深叹了一口气。一报还一报,这都是他该受着的。不远处,重新悄悄折了回来的汪仁,正站在树后看着她。他伸出两指重重按在自己的眉心上。头疼似地想,他就该再忍一忍,怎好在她跟前对她爹动手,这往后再见面,该叫她怎么看待自己?他暗暗想着,又禁不住去猜。这丫头会不会将今日这事告诉她娘,到那时,宋氏又该怎么看他?思来想去,想了半天,汪仁不由懊恼不已。他方才动手时是否太凶恶了?“唉……”他长长叹了口气,拢了拢身上厚厚的大氅。正叹息着,图兰已带着鹿孔急匆匆地来为谢元茂续命了。汪仁就收了纷乱的心思,青松似的站直了身子,低低自语了句:“杀了他未免便宜,倒不如留着他闲了便去砍上几刀,到时再让鹿孔去治,来来回回定能捱上许久……”他说着,身影已如燕子般掠了出去。谢姝宁正从屋子里走出来,遥遥看到一角雪似的衣摆从树后消失。她蹙了蹙眉,无奈地摇摇头,回玉茗院去见宋氏。三房掩在这血腥气味之下的,是少有的平静。玉紫被她留在了玉茗院专门贴身伺候母亲,她到时,玉紫正端着药碗在伺候母亲吃药。她缓步走过去,默不作声地接过玉紫手中的碗勺。漆黑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味道,淙淙热气在屋子里弥漫。她舀起一勺,吹凉了些送到母亲嘴边。宋氏张嘴咽了,不等她舀起第二勺,忽道:“是阿蛮?”自从她瞧不见后,平素反倒更是敏锐。谢姝宁便笑吟吟道:“娘亲怎知是我?”“你身上有梅花香气。”宋氏微笑,“可是见过印公了?”这些日子,汪仁总在谢家进出,他于宋氏又有救命之恩,渐渐便熟悉了起来。汪仁身上的总带着一股梅香,极淡,但宋氏一嗅便知。“是,方才遇上说了几句闲话。”谢姝宁端着药碗,敛了笑,正色道,“娘亲,父亲回来了。”宋氏一怔:“可已入府?”谢姝宁将药碗往旁边小案上轻轻一搁,柔声道:“是,几个时辰前,才刚刚进门。”话毕,她握住了宋氏的手:“娘亲想要如何处置,阿蛮便如何处置。”第312章 狗急跳墙世上之事皆有因果。当初母亲同父亲相遇,是为因,而今这一切,便是果。谢姝宁握着宋氏的手微微一紧,她知晓宋氏看不见自己,便不曾忍住,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来。若有机会,她多想回溯到过去,让舅舅不要救他,不要让母亲嫁于他。然而老天爷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缘,当她睁开眼,他们便已经走在了上京的路上。迎面而来的,是昔年梦魇,避无可避,只能迎头而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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