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岁遥起身走到阑干处,扯开口罩打了个喷嚏,从口袋里掏出一片药丸,仰头吞了。“我知道,江总有个项目想和凌家合作。”他重新戴好口罩,“不过想和凌家合作的人很多,江总的项目也并非完美到不可替代。爸爸和大哥如果知道江少在背后说我是病秧子,这个合作恐怕……”江彦不可置信:“凌少……不是不介意吗?”凌岁遥轻轻一笑,卧蚕漂亮极了,“我是不介意,但我爸妈、兄长和堂姐,都很介意啊。”尤其加重“很”字音。江彦彻底明白过来。他以为凌家强迫裴行路给凌岁遥冲喜,不过是将他当成一个工具人。然而只要凌岁遥愿意维护他,那么裴行路在凌家的地位就绝对不可能是工具人。江彦咽了口唾沫,艰难点头:“凌少的意思,我都懂了。”凌岁遥笑了笑:“好,那我就不送江少了,祝晚宴开心。”江彦的脚步声慌乱,有时擦着地板,发出尖锐的声音。凌岁遥坐在藤编的椅子上发着呆。已经晚上七点了,渐变色的橙粉色烟霞横亘天际,远方的树林像是墨绿色的黑点,偶尔听见夏夜的蝉鸣声。凌岁遥拿过手机,点开和裴行路的微信聊天页面,陷入纠结,最后还是摁灭屏幕,将手机翻过去放在桌面。身后突然又响起脚步声,稳重而平静。凌岁遥扭头看去,见到来人时,怔了怔。“裴哥?”裴行路手臂上搭着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拽过阳台一边另一个凳子,坐下。凌岁遥很意外,看了看阳台入口,犹豫道:“什么时候来的?”裴行路随便拿过木桌上一瓶玻璃瓶饮料,单手撬掉瓶盖,“早来了。”凌岁遥呆呆的,“啊?”裴行路喝了一口还带些凉意的汽水,看着他,半晌后说:“你偷听我跟江彦说话,我偷听你跟江彦说话,也算是扯平了。”凌岁遥又迷惑地“啊”了一声,“我没有偷听……”裴行路觉得有点好笑:“我偷听了,好吧?”“你都听到了?”凌岁遥紧张地坐立难安。“我对你还真是有些刮目相看了。”裴行路闲散地倚靠在藤椅上,眺望晚霞,慢悠悠地说着。凌岁遥心虚:“你生气了?”“我生什么气?”裴行路看他。凌岁遥缩回自己的椅子里,不敢看他:“协议上说,不能过问对方的隐私,不能介入对方的私生活……我好像违反了约定。”裴行路顿了顿,更觉得好笑了:“怪不得还要借一步说话,原来是顾忌这个。”凌岁遥悄悄看他,好像并没有生气,顿时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安。“什么时候查我的?”凌岁遥像犯了错的小孩,如实回答:“余知寒那个事发生后,我想知道你之前的生活经历。对不起,我这样做不对。”晚风拂过,裴行路两指握着玻璃瓶,食指轻轻敲着瓶身,发出清脆的叩击声。他仰头又喝了一口,汽水的酸甜清爽在口中蔓延。“江强用一张假的离婚证照片,哄骗我妈跟他在一起。后来事情暴露,她被赶出公司,回了老家。我妈长得好看,追她的人很多,殷勤热情。在邻居的撮合下,她和工厂老板的儿子在一起,没到一个星期,那男的就……”裴行路没说下去。晚霞褪色,暮光黯淡,手中的汽水瓶,倒像是一支缭绕的烟。凌岁遥愣愣地看着他,莫名一阵难过,轻声问:“后来呢?”“后来他们结婚了。”裴行路平静地讲述过去的事,“因为我妈怀孕了。”凌岁遥不由瞪大了眼睛,“是你……”“当时并不确定。总之他们结婚,恩爱过一阵子,直到我的出生,渐渐长大。我长得与那个男的一点都不像,再加上我妈当初在A市的传言扩散。之后就是你调查出来的内容了,他们争吵斗殴,闹得难堪,我也被抛弃过很多次,每次都是外婆把我找回来。”裴行路捉着玻璃瓶的细瓶口,摇摇晃晃,偶尔敲到桌腿,“后来我被外婆接到乡镇居住,种花种草,养猫养狗,也算安宁了一阵子。”凌岁遥皱眉。其实裴行路的过去一直都是颠簸的,十八岁因为名义上的父亲欠了一大堆赌债,抵押了老家的房子,成绩优秀的裴行路被迫辍学,参加一档选秀综艺,因为在当时,这个是来钱最快的。再然后就遇到余知寒的陷害,被封杀,又背上了一大笔违约金,直到《九连环》爆火。这一路走来,怎么不算苦尽甘来呢。凌岁遥共情能力很强,光是想象那样的过去,便觉得窒息。裴行路有点想抽烟,想了想,对面的人娇弱,对烟雾也过敏,还是算了,喝完最后一口汽水。侧头看过去,忽觉心脏深处狠狠动了一下。洁白的口罩覆盖凌岁遥的下半张脸,以上是清润漂亮的眉眼。眉眼蕴着深切的哀伤,仿佛会说话一样。天色终于暗了,酒店灯光明亮。他在心疼。裴行路呼了口气,自言自语,“我怎么会跟你说这些?”或许有时候情绪到了一个节点,正好又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裴行路起身,正要将空的玻璃瓶放到阳台角落的框子里。经过凌岁遥身边时,手掌忽被拉住。裴行路垂眸,凌岁遥则仰头,恰好划过一滴泪,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泛红。裴行路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