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傅九思就不免佩服起了陆免成“拾枪”这一举动的先见之明,若非如此,他们两人怕是早已成了两具尸体。须臾,枪声消失,他正想探出头看一眼,突然肩膀上一重。他猛地一惊,回头枪便指了过去。来人却是陆免成。他握着他的手把对着自己胸口的枪扳开,做口型:“跟我走。”傅九思下意识地道:“那车……”“来不及了。”陆免成带着他藏身于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仓库外,这是一间矩形布局的仓库,同另一间大小形状相仿的仓库正好构成一个互相垂直的夹角。他们躲在转角处,既可见身前,也可见身后。陆免成把几把枪里剩下的子弹集中起来,四发给了傅九思,另外的全部装入自己手中缴获的**里。做完这一切,暂时歇了一口气,这才有机会就着月光看向眼前的人。“会开枪吗?”傅九思一愣,点点头,随即又摇头。“开、开过,在靶场,没打过人。”说出这句话时,他倏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羞愧,愧于自身的无用。“带上枪走,去找人。”傅九思一惊:“那你呢?”陆免成利索地上膛:“对方还没收手,我得要了他的命。”黑暗中的敌人是永恒的危险,对方于他们而言是如此,他们于对方而言亦是如此。陆免成的安排无疑是最优的,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同时重创敌人,可若是再加上傅九思,他没有信心能保两人无虞。他们对峙着,在这生死瞬间。“不。”傅九思开口,依然是这一个字,如两个小时前坐在温暖灯光下、佳肴美馔前一般。陆免成闭了闭眼,再睁开,忍着疼捡起那破碎的一块块残垣。他声音冷厉,与方才天差地别:“你留在这儿有什么用?”傅九思呼吸一滞。陆免成还不肯放过他:“拖我后腿,想一块儿死?”傅九思白着一张脸:“别说了。”他冷笑一声:“我就不明白了,是我哪句话给了你脸,让你无端有了这胆子?”这张嘴,恶言恶语,字字把他往远处推。想咬,想见血,想把这痛还给他。但还保留着一丝理智,他痛苦**:“我求求你别说了……”陆免成确实是个混蛋,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嘴角勾出一个平日里那惯常有几分吊儿郎当的笑:“我之前猜你没摸过枪,想来是我错了,你确实‘摸过’。”“既‘摸过’,便带着枪走罢,可别丢了命,令我白费先前一番辛苦。”傅九思恶狠狠地盯着他,下一秒,他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嘴唇!湿润的,温热的,带着血腥味和烟草味的……那样的急促,那样的力度,那样的方式,不像吻,像撕咬。想把对方拆分入腹,想剥其皮啖其肉,想嚼碎一切恶劣的、疏远的、陌生的,只留下温柔的、亲近的、熟悉的。交缠、吮吸、吞吐,生死之外是唇舌间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欢愉。“……够了,九思,”终于,陆免成推开了他,然而却再也拾不起那破碎的桎梏,“够了。”他摸了摸他的脸,指尖拂过眼角。傅九思咬着牙,却藏不住喉头的哽咽:“别推开我。”说着,他轻轻按上陆免成的肩膀,不出意外听到一声闷哼。“你受伤了。”他的声音很轻,一是怕被潜伏于黑暗中的敌人听见,二是怕那颤抖再无所遁形。“没事,小伤。”陆免成笑了笑,似是安慰,又似事实。他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必然受过比这严重许多的伤,然而那些不曾见的过往皆远不如眼前这浸血的一处使傅九思心痛。一丝细微的声音响起,两人同时噤声。动静稍纵即逝,敌人重新隐于夜色。是哪一边?前,还是后?他们背靠背贴墙侧站,一人守一个方向。须臾,风止。屏息凝神,他们用直觉摸索死神的脚步,要凭借自身的运气奋力一搏。咔哒。**上膛的声音清晰可闻,比傅九思看见那人的完整身形更早。他眼见对方持枪而立,隔着不足二十米的距离瞄准,枪口正对着的是他心脏的位置。他手里的枪其实比对方更早瞄定目标,可惜他心有戚戚,一时竟忘了动作。那是敌人,毋庸置疑。然而却也是人,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会哭会笑的人。那血是热的,从心脏里涌出,带动脉搏。他一时慌乱,心中是从未将自己置身于生命这一至高无上的砝码的对立面的惶恐不安!他的疏忽给了对方可乘之机,那是不可预见的、极其难得的机会。只一刹那,两人持枪对峙。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了他的手。还未等他回过神来,食指就被带动着扣动了扳机。枪声过后黑夜中不远处的身影缓缓倒地。生命的消逝原来是这样的。无声,无息。他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松开枪,然而却因被陆免成握着手而无法做到这一简单动作。“放、放开。”他声音颤抖。陆免成依言松手,下一秒,枪直直地落了地。傅九思仿佛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然回过头撞进那双黑色的眼睛:“我杀人了。”“嗯。”陆免成没说其他的话,只伸手抱住了他。傅九思伏在他肩头,神思逐渐清明,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仍只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我杀人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