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和S市同属一个菜系,尤其乡下散养的母鸡烧得汤,我一个人能喝三碗。因为自己也有家人在乡下,所以从小每次出城市我都很高兴,意味着可以吃到新鲜的农家菜。这是当今很多小朋友不再有的感受了,哎。表舅妈一个劲地叫我们多吃点,她吃了一会儿,又去厨房端了刚蒸好的咸蛋黄肉饼上桌。“菜也太多了吧,吃不完的。”婆婆嗔笑道。表舅给我们添上酒,“你们难得回来一次,难道就给你们吃泡饭?”陆肖这傻逼在长辈面前装得十分乖巧,一听表舅妈说我太瘦了,不停给我夹菜,还含情脉脉地说:“老婆多吃点。”我眼睁睁看着碗里菜堆成山,又不好意思浪费,只能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才收敛。最后在陆肖的关心下,我把肚子撑得像怀孕三个月,都不敢说话,怕张嘴就吐出来。吃完饭,大家收了饭菜,我自告奋勇去洗碗。长辈们则在香樟下摆上几把椅子,搭了个小桌泡茶闲坐。我在洗手池边洗着碗,抬头从窗外望去,不远处有一小片桃花林。远远望去枝头胭粉星星点点,恰好一阵风吹过,又是落英缤纷。这时陆肖进来了,卷起袖子,也冲洗起脏碗来。我想他大概又被他妈说“看老婆做家务也不去帮忙”云云,被赶进来了吧。“这里也算个古镇,竟然没有被开发么?”我问道。他看了看外面的田野,“好像以前有说过,但大家都抵制,就不了了之。”我点点头,庆幸这里没有沦为商业化的景点。太多的古镇美其名曰统一维护,实则开发成游人的胜地,最后只留下精装过的建筑和清一色的伪文艺店铺。有他帮忙,很快就洗完。出了厨房,抬头一看,午后天已转阴。我估摸着明天可能要下雨,和陆肖也在长辈们旁边坐下。 从小受老爸的熏陶,我也喜欢上喝茶一事,虽然因此曾被同龄人戏称为老人家。偶尔我也能加入长辈的话题,对饮茶一事发表些小见解。院子里的香樟有些年头,据说在陆肖出生前就栽下了。没有人住的时候,它就屹立于此当老宅的守护人。我从包里掏出相机,调了调ISO,拍了几张老树与老屋的照片,还给大家拍了合照。 “陆肖小时候老在树旁边撒尿,说给它施肥。”婆婆见我在打量大树,开玩笑道。陆肖:“……”我一听乐了,看来他以前也是个熊孩子。婆婆看我感兴趣,又给我说了许多陆肖的趣事,卖队友卖得飞起。例如他和小朋友在院子里玩捉迷藏,一头撞在树干上,当场鼻血淋漓。又例如他每次回乡下都手贱去逗野狗,结果被追得满世界跑。我和婆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陆肖在一旁扶额无力阻止。“那你现在还怕狗吗?”我逗他。他把手搭在我肩上,微微一笑,“你看我怕你么?”“……”我忘了我在他眼里是旺财的事了。晚餐大家随意吃了一些,婆婆去厨房收拾碗碟,叫我不用帮忙,早点上楼休息。我趁陆肖在楼下陪长辈喝酒聊天,赶紧到房间洗澡。不愧是重新装修过的老宅,虽然不比公寓房,但房间内部很干净,设施也一应俱全。换好衣服,我把睡衣好好整理了一下。我睡相不好,要是半夜露出点什么大家都会很尴尬。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等头发晾干,后悔没带电吹风来。和我妈通了电话简单讲了一下,就玩起了手机。这里虽然没有WiFi,但信号不错,上网不受影响。我挑了张还算满意的相片传到手机,发到朋友圈,配字是《桃花庵歌》的方亦竹改编版:酒醒只在树前坐,酒醉还来树下眠。很好,收到了很多赞。过了一会儿大概楼下散会了,陆肖回房从包里拿换洗的衣服。我想到他等下也要睡床上,有些尴尬。“你要洗澡啦?”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还不能洗了?”我吞了吞喉咙,讪笑道:“没有没有,我就问问。”陆肖见我尴尬的神情,突然笑得很欢,自言自语说:“我是在这脱好呢还是进去脱呢?”我一听,连忙把他推进卫生间,“闭嘴,赶紧进去!”妈的,还想撩我。听卫生间传来的哗哗水声,想到我与□□的他就隔着一扇门的距离,许久未接触男人的我表示有点心慌。尽管同居有段时间了,但如此近距离还是头一回。正好我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听到水声停止,第一时间钻到被子里躺下来。听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捧着手机装作很淡定地上网,其实内心跟着脚步声在颤抖。然后床的另一边向下凹陷,他也钻进了被子。我转过头,认真地说:“你要是介意,可以睡地板,我会谅解的。”“谢谢,但我不介意。不如你睡地板,我也能谅解。”他回答得很干脆。我想了想春天还有些寒气的深夜,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突然靠过来,一脸坏笑道:“方亦竹,你是不是怕我们会发生点什么?”我老脸一红,嗤笑说:“放,放屁。我的思想很高尚,不像你那样龌龊。” 陆肖点点头,“嗯,看来你是在担心会忍不住把我给上了。”我被他的不要脸惊呆了,“凭什么是我上你?”“就凭姿色。”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在这个看脸的世界,确实只有我强上他的份。我愤愤地背对他决定睡觉,不想搭理如此无耻的人。不知过了多久,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我有些认床,这一夜都浅眠。旁边还躺着个家伙,为了不吵醒他,我都不敢大幅度翻身。只能盯着天花板等天亮。待看见窗帘透着一些深蓝色的光时,我起床去卫生间简单洗漱换了衣服后,放轻脚步下了楼。大家都没起床,我一个人站在厅前观望。天刚蒙蒙亮,空气中的湿润扑面而来。夜里下了雨,院子里石板上泛着水光,香樟叶也往下滴着雨水。雨虽未停,但雨水已是绵绵细针般。老宅的廊檐被完好的保存,我站在檐下,看雨水沿着砖瓦落下,在地上的积水潭中溅出小水花。不自觉放慢呼吸,不敢打扰此刻的静谧。如此烟雨蒙蒙的江南小镇,不止一次在我梦里出现。年少时读《浮生六记》入了迷,十分崇拜沈复与芸娘的诗意生活。在城市呆得太久便无比向往乡野与院落,花木与月色。还曾有个可笑矫情的心愿:建一座隐于山水的木居,春夏看杏花桃花落英缤纷欲迷人眼,秋冬听风敲翠竹折梅赏味。并寻一温润之人,与其过布衣淡茶的日子,在檐下避一世风雨。然而内心深知太过理想,不敢细思量。但这都是从前的事了,后来一切成为虚无的泡影,只得深埋于心,在这样只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中才一点一滴浮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