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大恩或大仇,都是不可结缘转身即忘的东西。 或许,曾经有个神仙在你生死攸关之际显身帮过你,但你尚未说出半个谢字,他已成了对面不相识的陌生人。 规矩也好,天道也罢,从来不讲人情世故。 而此时,那几个食客见了幽都冥王陨灭,自然也该忘了。 他们还站着没有动,其中略靠后些的人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在最前头的花胡子大汉。 “大哥今天这药下得也太狠了吧,人都化了。” 司命悲怆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已经顶上了一脑门问号。 他在讲什么? 花胡子没理他,倒是另外一个的光脑袋兄弟拍开他的手,责骂道:“化了就化了,你没看又有个傻子来送死了吗?凑起来还不是三个人!” “傻子”司命:??? 又听还有人附和道:“就是,脑袋灵活些,凑够数就行了。” 三两句把话堵了回去,最先张口的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望向刚被称呼为老大的那个花胡子男人。 土生也跟着他们一道看过去。 花胡子直视着他,缓缓地摇着脑袋绕起脖子,期间不断地传出惊悚的“咔嗒”声。 他忽然笑了:“没想到能听到你给我哭丧,我简直太感动了。”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跟着抖了几抖。 土生还跪坐在地上,只觉得自己要炸了——这熟悉的语气,不是谢逢野是谁! “花胡子”走过来,两三步之间形容俱变,站到土生面前时,已然是谢逢野的模样。 至于地上那滩烂泥,他才是花胡子。 身后那几个就算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当下局面对他们不利,快速骂过几声,然后纷纷显出原形,竟是几只两人高的蝎子。 谢逢野皱着脸朝地上的那滩黑水摇头,嫌弃道:“天道还是狠啊,居然想把我变成这个样子。” 土生:“……我觉得这个不是重点,你为什么没出事,而且,你能不能管管?” 谢逢野问:“管什么?” 土生不理解地指着他身后:“你是瞎了吗?” “幽都又不管抓妖怪。”谢逢野说得有理有据,继续打量天道的“杰作”。 土生眼看着几只蝎子坚硬的外壳马上就要顶上食肆房梁,毒刺正要扎下来,忽闻一声震耳罄鸣——留罪岛的钟响了。 留罪钟响,幽浮锁身。 天上地下,除蛮不讲理的天道之外,有资格越过幽都和不世天对众生定罪而施加魂刑的地方,只有留罪岛。 昆仑虚之北,寒风不散处,有海如墨半悬于空纵横无际涯,无罪之人不可见,罪大恶极者不得出。 幽都十方阎罗判罪定善之后,有资格往生者送往奈何桥,罪大恶极无法消解之辈,送往留罪岛。 人鬼神三界犯事的人都一起抓过去,也落个方便。 只是……这么几个精怪害人的事情,怕是不至于让留罪岛亲自管吧? 而且,青获草出自昆仑虚,留罪岛在昆仑虚,阿净那小妖怪老家也是昆仑虚,如今还要见昆仑虚的幽浮。 谢逢野暗暗一算,最近当真晦气,竟然撞了昆仑运。 周围瞬时冷了下来,半空中渐渐浮现几个虚渺的声音,着长袍而浮,拽曳寒链而来,轻轻松松就套上了几个蝎子。 “我还有话要问。”谢逢野止住了他们,言行放松得像是遇到了故友。 闻言,几名幽浮暗袍转过来,动作间又带出几响渗人的寒器脆音。 留罪岛在三界之外,天道也管不了,但三界又在此处控制之内。便连不世天上的神仙都宁愿受堕仙之罚,也不愿去那处地方。 所以略晓得些的,都不愿同他们有交集,看见都只做眼瞎。 他们似乎也很久没被搭话过了,脾气颇好地飘着等谢逢野接下来的话。 两边对峙了一会,谢逢野才微笑道:“那你倒是随便解开一个让我问啊。”随即又转头朝土生说,“别尖叫!!” 土生不服:“我在心里叫的!” 说罢,他又在心底呐喊:你凭什么敢这么跟幽浮说话啊! 谢逢野:“别吵!” 忽听一只蝎子怒号道:“今日我辈!” “……” 没了。 谢逢野过去看他:“你辈什么?” 蝎子高举黑钳不说话,谢逢野懂了:这是几个好兄弟觉得吵。 他细致地看了下几个飘在房梁上模糊且诡异的身影,的确只能大致瞧出来带着兜帽穿着长袍,神秘感很足,但有没有耳朵还不能下定论。 是以,他先挥了挥手,才说:“那你们换个不那么吵的?” “——你们害我!” 幽浮们果然换了个蝎子,依旧很吵,然后又被收了声。 直到最后一只蝎子可以活动,他有了前几个前车之鉴,怯怯地说:“我都可以回答你,你可以放过我吗?” “当然可以。”谢逢野回答得很爽快,毕竟这事本来就不归幽都管,只是抓紧时间问了几个问题。 那蝎子妖力不够,不晓得面前都是什么大人物,只是听见尚有生机,便回答得特别干脆。 “我们兄弟三人才修得人身不足百年,山林遭焚无家可去,才到人间想办法弄些吃的,但因法术微薄,总被发现而追打火烧。” 这个是说了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