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谢逢野左手掬着一捧焰火,照得他半边身子映泛红光,像开在无边深潭里的莺粟,灿烂又危险。 他薄薄的唇平直成线,锋利似刃:“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面前的就是月老,是他寻仇百年终不得见的月老。 之前稍有怀疑,谢逢野都没往这条道上去想。 如果……再早一些,早到崔木才引倒咒语入幽都,早到他刚刚来到百安城。 那么这捧冥焰必定会直接砸到俞思化魂台里面,将他烧得苦不堪言。 非要。 非要在银立送出那抹灵识之后,非要在同经生死大劫之后,才有人肯出来告诉他:你面前的就是月老啊。 可是唯有你,是最不能伤害他的人。 闷心灼肺的质问在耳边响起:“你下得去手吗?” 不得不说,老怪物实在了解谢逢野。 若是只为他一人,便是这天地翻了去又如何,可如今柴江意何在寻找不到。 谢逢野也不会去用一个破败不堪的天地做相逢的礼物。 更不会,用他人性命做代价去换柴江意回来,否则他早就让小古灰飞烟灭让自己达成心愿了。 何况…… 从始至终,他同月老本无死仇,他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要砍断命缘线? “你如今既为幽冥之主,自该比谁都晓得,轮回之身不晓记忆,何况是神官渡劫。”昆仑君轻声道,“你面前这个,只是那个与世无争的百安城俞氏小少爷。” “是柴江书爱惜的曾孙,也是银立临走之前托付给你的人,于他而言,你可以是冥王,于你而言。“ 昆仑君声音更轻了,像月辉之下的清风:“他只能是俞思化。” “而你,不会伤害一个凡人。” 俞思化就是月老,却因有人在背后作祟,谢逢野对他无可奈何。 这实在是很没道理的事情。 也实在是一件极其不公允的真相。 刺目惊心地铺给冥王看,告诉他成神为仙,万事皆以大局为重。 “月老曾说,劫成之后,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逢野气笑了:“他这一生周围尽是妖妖鬼鬼,如何能安稳历劫,难道还要我护着他?” 昆仑君默了半晌,才说:“那就看你护不护吧。” 谢逢野斩钉截铁地回:“不护。” “本座今日以幽冥无度在此起誓,成意即便要身死魂销在本座面前,本座也不会加以阻拦,否则便让本座终身难了未尽心愿。” “如有违背,天道在上,只管降罚于我。” 这是义无反顾的心意。 誓言瞬时铺开成跃动字符,散在歧崖之上。 昆仑君没拦住。 小安和阿疚不敢说话,只觉得冷汗险险地挂在脸侧。 谢逢野忽然动了。 他缓缓收拢掌心,一寸寸压下那些赤红明艳,然后转身去看昆仑君。 “那你们呢,何时能给我一个交代?” 这问的,便是魔族欲逆施倒行损天道规矩祸害乾坤。 “反正不是现在。”昆仑君很快便给出了回答。 “为什么?” “时机未到。” “柴江意消失得莫名,他可是魔族?”谢逢野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不是。” “好。”谢逢野侧身一步迈入虚无,准备从歧崖离开,不忘回头狠狠丢下一句,“话说在前,你和青岁谋划什么,我都不会帮忙的。” 灰雾里那身影一顿,随即炸开惊天狂笑。 谢逢野也不贱,铁着脸就要走,私心里发誓今天不会再和老怪物说一句话。 “小黑龙。”昆仑君喊他。 冥王殿一顿,继续往前。 昆仑君在雾里轻咳两声。 那人就不走了,咬着牙站原地。 谢逢野全身上下都在透露着烦躁:“还有什么话要讲。” 昆仑君全做视而不见,接着问:“你现在还捡叶子吃吗?” 谢逢野之事,不论是青岁还是昆仑君,皆是无所不知,自然晓得如何让一只暴怒的龙回头。 当年冥王遍寻不得惹了众怒,眼见着丹砭殿被砸在即,药仙才怒而挺身,说世间有灵叶,久未得见,食之可见所念之人。 但是又碍于私怨,不肯将全名说出。 从此冥王才多了个嗜好。 谢逢野冷冷地说:“吃啊,不吃怎么能对得起你和天帝骗我这么久。” 说罢,就转身离开,背影上写满愤怒二字。 “这下可难哄了。”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昆仑君才叹念出声。 小安和阿疚眼看着这莫测的老神仙大有要撒手离开的准备,急急出声喊住他:“昆仑君!我们……” 灰雾停下。 “我们也是可以离开的。” “你们呀。”昆仑君声音重回清润温和,笑语道,“你们戮仙之举此刻怕是已上报到天帝面前了,我给你们建议。” 分明是被昆仑君操控的! 小安和阿疚哪敢说开,含着委屈屏息以待。 便听昆仑君清了清嗓,老气横秋地说:“回不去了,待在幽都好好干吧。” 饮恨路上,冥灯高低错落地排开一列,幽光汇聚着,奋力将幽都那些孤寂挡开,照亮这条亡与分离的路。 生魂移步,不见影子。 冥王亲行,百鬼列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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