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那些如火般滚烫的情意,叫他看得热泪盈眶,化作满腔肺腑之言,憋闷许久。 不论承认与否,土生早已将冥王和月老视作挚友了! 最重要的,他生怕自己来晚一步,谢逢野若没理解他当日声嘶力竭吼出来的话。 ——他把俞思化杀了怎么办! 他先去了良府,见屋院无人凄惨,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又疾疾奔赴姻缘铺,屋里几个鬼正相谈甚欢,土生乍然出现并未破坏太多他们的情绪。 “冥王呢?” 孟婆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指指里屋。 “这些天一直憋在里面呢,不出来。” 可推开那屋门,哪里有谢逢野的影子! 土生一砸手,懊恼道:“坏了!” 也来不及同幽都鬼众解释什么,他又精疲力竭地往俞府赶,好不容易寻到了俞思化的府院,见院中两个男子忙于争执,他们身后屋门紧闭。 鬼气冲天。 土生想也不想地捏好诀冲进屋里。 电光火石一瞬,万事都凝结了…… 俞思化正阖目而眠,呼吸均匀,屋室昏昏,一派恬静。 谢逢野的嘴还停在人家眉间,因为太过忘情沉迷,乃至让土生瞧了好半天才被发现。 冥王变脸如翻书,立时狠戾无比地瞪过来,龙角瞬现,额头上隐着鳞光。 他护食一般朝土生凶狠地呲牙,只为做个噤声的口型。 土生大为不解,踉跄着退出去,这才听清屋外那两个男子在吵什么。 俞思争怒声道:“多少钱都得治!小幺如今这般,你我没护好都有责任!” “你小声点!他睡着午觉呢!”俞思明晃着一根指头,声音却更大,“这是钱的问题吗!你寻来的那些医师,有几个靠谱的?” 俞思争一把挥开他那根碍眼的指头:“我不靠谱,就你在家里靠谱,逼得小幺去外面开丧事铺!” “那是我逼的吗?啊?俞思争,你看看你先前给过小幺好脸色没!你……” 他们吵得真情实意,土生在旁看得一言难尽。 还吵。 白菜都没了。 心盲(二合一) 自良府之后,俞思化除去眼盲无触感之外,更是频频起热,时常睡个昏沉不知人事。 纵使沉眠良多,可外间如何,他全都感受得分明。 那股清幽寒气像是一味良药,冲冲闯闯地绕着他的血脉乱撞,熨下些干热难捱。 可即便如此,梦里那些幻变光影才真正叫他怆然忧伤。 他时常梦见自己还在百安城中,那些熟悉不已的青砖旧瓦堆砌着永不融化的霜,漫天雪绒纷落,遥遥如落白素,衰草现哀荣,天地一片寂然。 他单衫轻行赤脚行走,不知该往何处而去,每踏出一步都觉得极为不真实,各家门前风灯残破,纸面斑驳脱落,楹联在风雪中飘摇着残墨。 此城风貌延续数百年,光阴变迁中其实许少有改拆屋院的情况,照理说,俞思化时常行走于百安城,街巷旧道他也本该熟悉不已。 偏偏此巷枯柳,此景怅然,全未见过。 他又来到那个路口,晨光总是从那户破瓦檐头升起,刺芒一般破开墨色云天,将纷落雪花照得晶莹泛光。 每逢此时,那些沉寂暗淡的屋室才如同活了一般,再轻轻响过几声门窗碰撞之声,从那些阴影里露出几张人脸张望过后,又如同躲避瘟疫一般快速缩回去。 他们瞧的方向同俞思化一样,总是带着几句尖酸刻薄。 “那小少爷拉着什么?我看着是个人啊。” “哎呦,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能有这菩萨心肠拉人回来,难道他们这些做药材生意的,也有悬壶济世之心?” “我看未必,也是现在情况未明罢了,若真到那饿死人的地步,世间还能有几个圣人。” “你说的有理,我看呐,他家定是余粮充足吧,晚间让三郎去要些来才是正经。” “……” 声音听起来闲碎,时常几个人同时开口流转耳边,听得多了,俞思化也明白些,但他还是一次次往那路口望去。 那片风雪凄寒中,待晨曦露出大半,清光正正照亮黑寂巷口时,会有一人披雪而来,他身后带着咕噜咕噜的车轮声,碾过雪尘,压过老石砖。 他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用枯草干枝围了一个男人。 躺着的男人似是身在病中,每回车轮因石路坎坷颠簸过一次,那个男人都要轻念一句。 俞思化凑近些,想听他在说什么,却只能听清到呓语。 可是梦中之人却能听的分明,那个身形干瘦的男子在前,每一句都会回应。 “我在。” 他们路过俞思化,头也不回地往巷尾那院去。 之后他们总在一处,或是出门,或是灯下闲聊,或是隔窗偷看。 对视,然后相爱。 红烛高照,窗影登对,却在风寂一瞬,独留一人怅然。 红衣喜服如火,一直烧到大梦尽头。 有人被丢在了那场白头到老的梦里。 那些零碎的场景互相连接,却总在快要完整之时“彭”地炸开来,碎成金青色幽火,徒增凄寒。 每每此时,俞思化都觉得头痛欲裂。 隔雪而望,像天地大梦尽现此时,怆然不已。 俞思化知道,在许多年前,那场无边风雪中,有两个人坚定地互相选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