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成意龙神算得天界上下的头一份尊贵,而身边相伴出入的月舟和玉庄自是不用说,就看江度平日里行走各处,也是个被尊着的神仙。 怎么…… 谢逢野偏头问玉兰:“司家这些个长辈,你见过吗?” 玉兰摇头:“我没见过。” 谢逢野仰头长骂一遍自己这脑子,当年玉兰上天界来时,江度早已脱离了这些族人。 他瞧着地上那个目光铮亮的人,心想怪不得他从不说自己姓司。 谢逢野喃喃:“却也没听他提起过所谓父母。” 之后几日,谢逢野寻不到幻境出口,倒是久违地在天界上闲逛了几圈。 或许正如那司家叔父所言,江度当真成了天界上的笑话。 只要往仙气扎堆的地方一站,谢逢野和玉兰就从那些零碎话头之中将故事听了个大概。 顺便一起嫌恶当年的天界简直风气堪忧。 说是这个司江度父亲是司氏,但母亲却不是,关于其身份众说纷纭,但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凡人和妖怪两种。 之后他父母不知为何双双殒没,族中亲长便承担起养娃娃的重任。 说是养娃娃,但向来各家仙族自小教育的基本道法心经一概不教,导致江度几百岁的时候还是一个连凝团灵光都费劲的神仙。 之后有资格出入天界各处,靠着勤能补拙,竟叫他将一干缺漏追了回来。 后来请到其他神仙处,想要得一职,才答应下没多久,就被一个不晓得哪出来的仙官抢了去。 才有他叔父恼羞成怒,日日责罚。 就谢逢野冷眼瞧着这几天,除了责罚,便是族中有年龄相近的仙童对江度也是百般折辱,言语中总要提起他父母。 说他是一对耻辱生下的小耻辱。 谢逢野听得直摇头,连连跟玉兰感叹现在人间那个司危止。 傻是傻了些,好歹是个心思单纯清澈的。 怎么他家祖宗一个个都是这种德性。 彼时天界还有处要命的地方,叫做不成眠。 那是一崖临天之所,设在天穹尽头,下头是创世神利斧凿开的无尽渊。 所有罪仙都会被带来此处,下去先要烧灵烫骨,最后生生将魂魄撕成碎片散进天地之间。 更别提轮回。 江度最近很危险,他总爱失魂落魄地往那走,然后捂着一身伤坐在不成眠崖边,低头瞧着无尽渊,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偶尔嘴里还念叨几句:“我还以为有本事了就能离开,就能……” “族中仙长说好的,若我掌殿,可将你们二位的长明灯还我。” 长明灯? 谢逢野不解,都说那人死灯灭,神仙也这样,江度父母都已亡故,还要长明灯做什么。 玉兰解释道:“大概,灭了的长明灯,是他唯一能给父母立的牌位吧。” 江度听不见他们议论,时不时再叫几声“爹娘”,再无他话。 到了后面,他更是越来越憔悴,噗通往崖边一坐,好几次身子都被烈风吹得在无尽渊上摇晃,险险就要落下去。 他也不在意,瞧起来并不是很想活。 谢逢野从未见过这样的江度,玉兰也只是紧着眉不讲话。 江度也不知想到了哪处,似是瞬时下定了决定,撑手在崖边就要把自己掀下去。 “——等等!” 一声清澈温笑从不成眠那些古老苍劲的神木林中响起,来人灰衫云袍,玉冠缀着长缨,流银一般散了半身,行走间鎏光引目。 笑若冬寒见春,惊扰不成眠这方晦暗阴郁。 不是月舟又是谁。 江度本惊于此处还有别人,等瞧清来人是谁,面色倏地一凛。 他怎会不知自己这好不容易博来翻身的机会,就是被这个叫月舟的神官抢了的。 就是装,也装不出个好脸色了。 与之相反,月舟却笑得灿烂明媚,他听在几步之外,明知故问:“想寻死啊?” 江度冷冷地凝着他:“你想劝我?” “不啊。”月舟含笑耸了耸肩,面上一派轻松,“真心想死怎么劝得住,我是想告诉你。” 他笑吟吟地踏着崖边碎石迈了几步,却让江度瞬时整个身子都绷紧:“要说什么就在那说!” 月舟眼底都是笑意:“好,我就想说能不能等我走了你再跳,不然人家该说是我杀了你,我可如何争辩?” 不成眠上云黑风高,吹出独特沉默。 谢逢野、玉兰:…… 江度:“……” 他眨了眨眼,难以置信:“你!” 月舟轻笑:“我如何?哎呀!”他故作惊讶捂嘴,“你不会因为受不住我这句激就要跳下去吧!” 江度脖子上青筋都气出来了,一字一顿地咬着牙说:“不,会。” “那就好。”月舟偏头看他,目光在江度身上描幕一遍。 江度今日受罚之后就过来了不成眠,身上那些血口子和仙袍都没修复,这会被月舟盯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或者说,是难堪。 可月舟只是神色如常地收回目光,随后转身摆手告别,“再会,想死仙君。” “别乱起名!”江度语噎,他撑着身子站起来,“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月舟背对着他回答,微微侧首,唇角掀着笑意。 他稍微顿了下话头,再狡黠又风流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