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恐怕月舟不知他的身份,否则如何还能在他面前受伤。 月舟悄声过来,偏着头问:“你有为什么要救我?” “没为什么。”江度挪开一步,打量四周,见广台星夜环绕,满殿空寂。 “这是浮念台?” “对呀,说是不久之后就要有个龙神入主此处。”月舟步步紧逼,“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为什么要救我?” “救了就是救了!”江度错开对视的目光,“你都不知道我是谁,还敢替我挡。” 要知道,月舟若在此时殁了,没了这个横插一脚的仙君,掌风雪之职还能回到江度这里。 江度也能就此领回父母的长明灯。 是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心灰意冷自入穷途时那古木苍林里的一声朗笑,还是为了那斜倚梧桐的风流家伙故意给他带来可以遮挡伤痕的披风。 或是人间月下蘸着星魂的笑眼,亦是那扑身而来镇定心神的檀木香气。 江度回答不出来。 月舟这次没再凑到他面前,而是停于两三步之外,沉沉开口。 “我不是故意的,但你也知道自己不该救我。” 江度莫名:“又在说听不懂的。” “司江度。”月舟喊他,似有重锤落到江度心上,“我本无意掌那风雪之职,抢了你的,实非故意。” “还有,你确实不该救我的,若没了我……” 月舟难得这般垂目敛眉不做玩笑之姿,江度却猛地转身过来,说出口的话不是什么责问。 “你一早便知人间有妖邪做患,你是故意去送死的!” 这话吼得大声,月舟稍愣怔片刻,才噗嗤一声笑起来:“我可没那么伟大,我就想懒惰怠职。” 他没承认自己不想活。 江度不明白,这么一个璀璨耀目的仙官,有什么能让他看不开。 但既然他不再说,那便不问。 他们修养了几天,忽听外面钟鼓声鸣动,月舟兴奋不已,说这是迎那龙神亲来浮念台了。 又拉着江度再好好看看这棵霜树,言说万一那龙神是个不好相与的,恐怕很长时间都没机会来了。 江度被他扯得趔趄,却没推开,依着话到了霜树下面仰头去看。 浮念此台常年星夜流云,再有这凄冷霜树,好不孤寂。 江度心里有事,瞧着瞧着就开始出神。 若是今日从此处离开,他们还有机会能一起像之前那样吗? 月舟叫了他好几声。 “怎,怎么?”江度问道,“要走了吗?” 月舟绝丽之相,连凉星暗光落到他身上都带着飒爽,笑弯的双眼亮得耀目。 “这棵树美,还是我美?” 银汉慢转,星月辉映,有一缕光正冲闯入世,扰了清净。 说不清。 幡动还是风动。 江度像被烫到一般收回眼,低声回:“我不知道。” 定誓 此境之内风云变幻已不晓外间情况如何,谢逢野从未放弃过寻找出口。 尤其是在得知那所谓的龙神即将要入主浮念殿以后。 可是此境即便出口难寻,对于他堂堂一界冥主来说,想要撕破这往业幻境不过捏诀起阵而已,何须废这许多功夫。 他不想见,又不愿走。 何其矛盾。 就只好干巴巴地找了个借口:“我不想再留了,月舟如今生死……未卜。” 说完才想起他自己是懂扶乩之术的。 还是小时候在昆仑虚里跟老怪物学的。 说什么未卜…… 玉兰劝道:“既然月舟递来灵笺,那便说明他自有思量,且没拦着我们同司江度见面,更没拦着我们进此幻境,只怕是有意为之。” 谢逢野瞧着不远处两道身影,胸口难免有些闷燥,一时醋意又起:“你是不是也想留下来看。” 这话已然努力地问得拐弯抹角,但其中酸味也直白地表达给了玉兰。 冥王殿又在同自己吃醋了。 玉兰默了片刻。 谢逢野死死地盯着他,只觉得自己像极了一浮即将驶远的小船,渴望着背离深海踏实靠岸,“你看着我还不够吗?” 活像个幽都怨妇。 “谢逢野。”玉兰终于开口,“我们是来看当年究竟如何的,不是……你无需如此。” 他分明清瘦纤细,除了额上一抹红痕再无其他鲜艳,偏偏抬眸看你时那清风细雨一般的情意,总能像怜爱世人又偏爱于你的那抹曦光。 至公至私。 冥王殿招架不住,除了应声“好”还要压住面上的热意。 要论撩拨,玉兰还是后来者居上。 前面。 那是数万年前的月舟和司江度,他们正找机会去破了浮念殿的法障要看看新来的龙神长什么模样。 大体还是月舟想要来凑这个热闹,司江度本是不愿跟的,奈何扯不过这个蛮力仙君。 “到底什么人物,竟是翻他墙头这么许多天也见不着。”月舟满脸失望地从院墙上蹦下来,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司江度想伸手去接,但也只是手肘稍弯,就别扭万分地收了回去。 月舟瞧在眼里,眼尾扬笑,只“哼”一声说改日再来,转头就要接着去寻宴做欢。 “你去吧。”司江度脚步一扎不再跟着,“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