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庄抬起头,困惑地看着老人。 赵醒安继续道:“老朽看你如今斡旋于朝堂,你想改变,又不愿意沾染黑暗,你要保护,又不愿意伤害。你要明白,为了更大的善,必须要做一些看似‘恶’的选择,这不是背叛,这是承担。” “若你留下,你要学会狠辣。若你做不到备受折磨,殿下,你该离开,去安静修行。” “你放不下你对家国黎民的责任,你害怕因为自己离开而没能挽救更多苦难。” “可是殿下,生之一事,苦自当头。” 囚笼中,老人同张玉庄说了许多话,他的面庞逐渐变成了记忆中的师父。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谈话。 张玉庄站起身,深深地向老人鞠了一躬。 当他离开时,听到身后老人平静地说:“告诉他们,我准备好了。” “你是最适合的执刀人。” 杀戮止于六皇子呈上赵醒安的认罪书。 自监刑台下来,张玉庄仍压不下心中的恶心,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也在今日一同被杀了。 六皇子除奸有功,成了史上第一位道袍亲王。 金冠加身,诏词绕耳,一切都变得讽刺。 他再也看不见那个要度化苍生造福百姓的少年,反而他自己成了需要被度化的人。 秋日尽头,寒雨姗姗来迟,水幕朦胧。 六殿下屏退左右,也不撑伞,自己走回司天台,试图用寒意驱散心中的不适。 一步步走得缓慢沉重,金冠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只觉得自己化成漫天雨丝,找不到一个落脚点,他痛恨这样的命运迷宫,又惧怕每一个拐角会带来新的痛苦和绝望。 他被命运折磨得不成人样。 身为修道之人,他自然晓得善恶从不分明,但却再也瞧不清何为正邪两立。 雨水模糊视线,也模糊了他曾经坚信不已的界限。 一个本该普度众生的修道之人,却亲手将无辜之人推上断头台,这是恶吗? 可若不如此,更多无辜姓名会葬送于这场动荡之中,这是善吗? 他细想往日修炼种种,绝望地找不出一个答案。 如此落魄之际,司天台外却聚集了许多人。 宫中今夜为张玉庄升亲王而设宴,但他提前离席,许多朝臣也就附庸而来。 他们打着华丽的油纸伞,脸上挂着兴奋笑容,争先恐后地向他靠近。 “恭喜殿下荣升亲王!” “杀了那赵贼,大块人心啊!” “正是,殿下真乃国之栋梁!” 张玉庄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某种声音在体内叫嚣,烧得他血脉沸腾起来。 面前这些人兴高采烈,仿佛不是经历了一场血腥洗礼,而是一场盛大节日。 怒火烧断每一根麻木的神经。 对真相无知,对正义亵渎,让张玉庄无比反胃。 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本用起来,一股强烈的冲动在他心中升起。 杀意隐隐冒头,迅速破土而出。 雨幕中出现一个身影,他们之间像是隔了千川万海,可是隔岸遥遥而望,又能清晰不已地看清那双眼里的担忧。 没有算计,没有猜忌,没有权衡利弊,没有地位考量。 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担忧,赤诚一片,亮得晃眼。 快要失锚的风筝被拽了回来。 何所为? 目的越来越清晰,慢慢缩小。 天大地大,凝成这一个宁恙。 只要有这个人在,他就有地方可以汲取能量。 张玉庄还能找回曾经的理想和信念。 只要他还在。 就有人能原谅他灵魂上的裂隙,包容他的锋芒,甚至平息他的杀意。 只要他还在,剑鞘就能拢住一切崩塌。 秋夜的寒意无理入侵每一个角落,空气潮湿,密布凄凉。 深思倦怠地淋了场秋末寒雨,张玉庄没有为自己调动灵气护体,就这么沉沉地卧在塌上。 金冠被随意丢弃一旁,他眉头锁着,呼吸急促。 窗户被轻轻推开,宁恙悄无声息地翻进来,快步走到床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碰张玉庄滚烫的额头。 “师兄……”宁恙声音哽咽,再也无法控制,他俯下身,将那个摇摇欲坠的人抱住,任由泪水无声滑落。 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雨声交织在一处,砸出斑斑泪痕。 “我们走吧,好不好。”宁恙低语,恳求道,“不跟他们玩了,我看不惯你这么累。” “你不该是这样的……” 烛光摇曳,人影跳动,雨声不知何时渐渐变小。 直到宁恙离开,张玉庄才缓缓睁开眼。 殿外有人叩门三声,之后便没了动静,似是在等着传唤。 张玉庄撑坐起来,一边调整仪容,一边调动灵气祛热症。 得到准许后,殿门开启,一黑衣人跨了进来,携带几丝秋雨寒气。 “殿下,寻到了那云游道士的踪迹。” 惊离 自从知道皇后她着手四处找寻云游道人的踪迹,张玉庄就埋下大网四处搜罗那人踪迹。 侍卫明暗里走访,终于捉到了一点线索。 “说是曾在他的茅庐借宿。”侍卫恭敬地禀报,“老人声称那人一身道袍,但病倒在他屋前,说话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