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庄意识到,他精心设计的规则,居然能衍生如此不公和黑暗。 正是这份痛彻心骨的认知,张玉庄才逐渐对妖怪收手陷入自省。 此时,又见这月舟说起长明灯。 长明灯是神仙生命与神力的象征,只有一种情况长明灯会被扣在别人手里。 那就是这个神仙已然殒没。 而近些年来天界灵气充沛,仙人长生。 这说明那司江度父母已然殒没,而司江仙君极有可能死在那场保护凤凰的战争里。 此时此刻,月舟还在他对面期待地等着回答。 张玉庄喉头一哽,干脆问:“你如此中意那司家的娃娃,你可知他父母……” 是因你而死。 后半句他没能问出口。 月舟却听得明白,他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又绽放开来,只是这次笑得多了几分无奈。 他直视着张玉庄说:“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月舟声音低沉了几分,但依旧明朗坚定:“正是因为知道司江度父母因护我而死,他失了庇护,在天界里无依无靠。” 他眼眸蘸光,轻声说:“如果我都不对他好,那么还有谁会疼他?” 话中包含诚挚和责任感,倒叫张玉庄为之一震,他没想到这个玩世不恭的凤凰神君,心中竟有如此深沉情感。 月舟继续说:“我欠司家的,自个都不晓得拿什么还,我也没法子回到当年,大吼一声‘我不乐意做神,你们也别来保护我’这种话。” 张玉庄陷入沉默。 他在月舟身上看到了那份难得的坦诚和光明,这与他创建天界的理想神仙不谋而合。 片刻后,张玉庄做出决定:“我会尽力相助。” 月舟一听有戏,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这么个大好人肯定会帮我!” 张玉庄被逗笑了,暗自垂下眼眉,喃喃说:“我算好人吗?” 月舟没瞧清他的黯然,大大咧咧把张玉庄从座位上拉扯起来:“走!我请你喝酒去!” 这凤凰当真爱酒,张玉庄不禁莞尔,“月舟是要用美酒来贿赂我?” 月舟嘿嘿笑道:“哪里哪里,帮人是快乐的,喝酒也是快乐的,这叫双喜临门!” 张玉庄被他拽着往外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从长,紧你便宜行事就好!” 月舟兴奋地头也不回,什么话都答应。 张玉庄是个说到做到的。 没几天,他就真的帮月舟弄到了长明灯。 当他带着长明灯去长离殿时,凤凰又惊又喜,欢天喜地接过来,郑重放于桌案上。 月舟凤眸里燃着星星,像个孩子一样围着张玉庄转圈夸赞,银色长袍飞舞个不停。 张玉庄问:“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月舟还是神秘兮兮地表示他自有主张。 隔天,那凤凰又闹了个传闻出来。 说是月舟上神精心打扮一番,大驾光临司氏一族仙府,从司家后辈中挑了个娃娃回长离殿作伴。 又因为凤凰和司家中间那段抹不开的缘分,这件事传出来,被仙人嚼来嚼去,难免多了几分旖旎。 张玉庄听见这故事时,正好在浮念殿里和成意闲谈。 “自我上天界以来,倒时常能听见这位月舟的故事。”成意道。 “他呀,有趣得很。”张玉庄莞尔说,“你们合该认识认识。” 他说这句话时,倒也没想过成意和月舟第一次见面会是在那般场景。 那一声巨响撼动九天时,神仙们只当是不是又有某位大能登临天界。 可这次不同。 腥臭黑风自不成眠掀天而起。 自从当年张玉庄一件破世断了仙城,并将所有投崖仙人封锁在那暗崖之下,他再也没去查看过。 如今,确是从那崖底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那声音诉说着无尽愤怒,像是终于找到了个宣泄出口。 一个庞大而扭曲的怪物从深渊爬了出来! 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哀嚎,它肮脏丑陋的姿态,无疑是对天界最大的嘲讽。 它狂奔起来,冲撞一切阻拦,在仙海浮云中瞧见了张玉庄。 怪物狂奔而来,张玉庄深知这是自己过去决策的恶果,天地颤动,每一下都震在他的心口上。 成意闪身挡在他前面,霜白光芒自他手中迸发,直击怪物胸膛。 怪物被这一击打得踉跄后退,遂仰头发出长啸,那声音中蕴含着千万年的不甘和怨恨,另众神仙胆颤。 谁都不能理解,为何在九天之上,会有如此滔天恨意。 随着这声啸,无数黑色怨气自怪物口中喷涌而出,直冲天际。 怨气所到之处,云天开始扭曲、撕裂。 当下神仙们分成两拨,一队去阻拦怪物,其余的大部分,纵风去往天漏边缘。 天穹破了个洞,宛若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天际不断扩大,连它周围的星辰都在摇摇欲坠。 黑紫电光不详地闪烁着。 众神仙奋力施法,试图修补这道可怕的裂痕。 金光、神力、法器潮水般涌了过去,却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眼看着天漏越来越大,整个天界脆弱地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要支撑不住而坍塌。 面对这样的局面,张玉庄再一次深感无力,好似这漏洞并非出现在天上,而是深深烙在他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