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前方的笑声送进耳朵里,这几天宋老爷对宋司谨要么威胁训斥严词震耳,要么端着架子高高在上地虚假关怀,没想到,他竟也能发出这般谄媚低微的笑声。段灵耀不怎么说话,宋司谨隐约听到他说了句我乏了,便结束这一切,把宋老爷直接「请」了出去。宋司谨垫着脚坐回床边,抿着唇面色发白。过了会,门外传来几道声音。一道声音抑扬顿挫极为讨喜:“少爷您别说,这儿的景色确实美,明明都入秋了,草木仍葱郁。”另一道声音清脆悦耳,尾音带着点绵软的沙:“怎么,你喜欢这?”“嘿嘿,小的是觉得,您难得出京,多玩会才不亏。”“那就得看这里有没有好玩的了。”说着说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月色如流水涌入黑黢黢的堂屋。小厮辛夷顺手拖来一个椅子:“少爷您先坐,小的去点灯,听说昌西府夜里湿气重,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提前烘被褥……”段灵耀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在他小腿上轻轻踢了下,笑骂道:“罗里吧嗦!”辛夷摇摇头,可不觉得自己啰嗦:“要是紫苏姐姐在这,您就该觉得我话少了。”紫苏是段灵耀的丫鬟,本来国公夫人想让段灵耀多带几个人,但他嫌人多厌烦,便只带了几个小厮侍从。除此外,另有一队人被甩在后方,却并非信国公府内的人,乃是当今圣上关怀段灵耀这个小姨甥,特意派来保护他的。辛夷点了灯,正要挂起垂着的隔间帷幕,把床铺检查一遍,就听到里间传来一点奇怪声音。他吓了一跳:“有刺客?不对,有老鼠?!”辛夷跳着脚蹿到段灵耀身边,扶着他就要往外跑,同时喋喋不休:“少爷咱快出去,这屋里有老鼠!”“你先出去。”段灵耀一抬胳膊躲开他,眼睛盯向帷幕后。辛夷正纳闷呢,就听段灵耀饶有兴致地问他:“还记得那位据说仰慕我多时的宋家二少爷,叫什么吗?”辛夷答道:“席上宋老爷刚说过,叫宋司谨。”段灵耀便笑嘻嘻地继续问:“那你猜,他那般仰慕我却不在接风宴上,又会在哪里?”霎时间辛夷脸色有了点古怪,他压低声音:“少爷您打算?”段灵耀随意摆了摆手:“去门外候着。”“是。”话虽这么说,辛夷却没有半分狎昵暧昧之色,反倒将手轻轻按到了藏在腰间的匕首上。他走到外头,就站在虚掩的门缝外。段灵耀并不似他那般严肃,唇角微微翘着撩起了帷幕。于是看到了第二道帷幕,红锦织就绣着牡丹与飞鸢。这次属于那张雕花红木大床。床帏垂着,遮住了里头人的脸和身子,唯独露出一双规矩并着的脚。段灵耀往里走去,脚步声明显,走到近前,那双小腿绷直了,瞧着很是防备。里面的人不肯发声,段灵耀微微低头,盯着里头隐约映出来的影子看了会。而后,他修长的手搭到腰间剑柄上,噌一声拔剑出鞘,这一声,绝无半点隐秘藏匿的意思,是明晃晃地张扬刺耳。“怎么我屋里坐了个贼?”锋利无比的剑尖挑开床帏,终于露出被黑暗阴影包围的那人真容。那人生了副文静秀气的模样,面容白净眉目雅致,低压的眼睫像孱弱垂死的蝶翼,唇色很淡,身材瘦削,在这黑沉沉的深影中,恍若落入凡尘被私藏的月亮。就是低着头神情怯懦,将他相貌中的神采削弱了几分,显出十分好欺负的样子。“我并非贼。”他轻轻抬起眼帘去看段灵耀,正好撞上人意味不明的眼神。那双眼生的很是漂亮,笑起来弯弯的像小狐狸,可里面满是不怀好意,即使笑着,也叫宋司谨心里一阵一阵发憷。他向来有些怕强势的人,很不巧,见段灵耀的第一面就有些怕他了。况且小公爷的名声那么糟,糟到宋司谨根本不知怎么应对,纵然向那位私房教师学了一些东西,也打从心底里抗拒。“是么?”床帏被段灵耀挑着挂了下来,下一瞬,森冷锋利的剑尖忽然抵上宋司谨的下巴。冷,尖锐,激人,刚一碰上,宋司谨颈后细小的寒毛便成片竖起。段灵耀故作惊讶地说道:“那你是谁?难道是宋老爷嘴里那个仰慕了我一整年,哭着闹着非要做我的人的宋家二哥宋司谨?”宋司谨:“……”呆坐在床上的青年,从脖子到耳垂,一点一点泛上浅粉,他抿了抿唇,很想说我没有,却怎么都张不开嘴。只余一双眼,软而隐忍地望着段灵耀,可怜得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