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1 / 1)

趁着慕朝游思索的间隙,邓浑忙冲着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冰凉的刀刃切入肌理。 慕朝游平静地将刀锋迫进他皮肉,“我这个人胆子小,经不起吓,别人一吓我我就手抖。” 邓浑汗出头额,哑口无言。 正当两拨人马对峙之间。远处的巷口外忽然传来一道清冽玉润的嗓音。 “怎地不继续往前?” 慕朝游一愣。 这个声音——?! 阿笪轻快的嗓音紧随其后:“路走不通,郎君你看,也不知是谁家的车架翻倒在了这里。” 车帘被人撩起,王道容下了车,目光望向面前这一地狼藉,心脏却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像是被虚空之中的一只大手莫名紧攥住。 未及多想,他循着地上的乱痕一直追到了巷口。 巷子里,慕朝游一条胳膊正往下淋漓的流着鲜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犹含着错愕,不偏不倚,正正好,一眼望进了王道容的眼底。 王道容没有预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光景。 官署无事,他这些时日心神不宁,索性如往常一样驾车出游散心。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慕朝游所在的面馆附近。 他目光向下,先是看清她破损的半截袖子里伸出的白的晃眼的手臂。 手臂上刀口纵横交错成个狰狞的模样,细白的指尖正往下淌着的一串血珠。 王道容的目光又随之扫了一圈儿她附近提刀站着的那几个汉子,平静的心上陡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意,数日来的辗转与煎熬在这一刻都燃烧成熊熊烈火。 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活着对这世间也无用,不如尽杀矣。 一念既出,王道容平静地拔出剑,他峨冠博带,形容风流,一眼便知晓是出生士族。冷不防地现身巷口,那几个汉子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敢造次,直被他走上前来。 他眼也没眨,只一剑挥下,便将邓浑砍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止惊呆了慕朝游,也将其余四人吓成了见了猫儿的老鼠。 他们这些无赖,素日里不过仗着比别人多几分的狠心,哪里又敢真的动手杀人! 此时见这姣好秀雅的少年,上前直如杀鸡宰羊一般,一剑便结果了老大的性命,顿时一个个都吓得两股战战,面如金纸。 王道容垂下眼顺手解下身上的雪白的外袍,兜头朝慕朝游抛了过去。 头顶落下一片柔软,慕朝游的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馥郁的百合花香冲鼻而来。 她怔了怔,正要扒下来。 王道容却道:“人多眼杂,不要让人瞧见你的脸。” 交代完这一句,他一双黝黑的眼,静静落在其余四人身上。 这并不是看活人的目光。 更像是在看砧板上待宰的肉。 求生的欲望让剩下来的四人想要拔刀。但邓浑的惨死和这个少年士族的打扮却已经让这四人精神崩溃。 不动手,难道等着坐以待毙?! 可若是动了手,依照南国律法,莫说能留个全尸,阖族都要丢了性命!! 冷汗迅速浸透了衣裳,不知是谁哀嚎了一声,破罐子破摔咬牙冲了上来! 到底没经过系统的训练,转瞬就被王道容毫不手软一剑洞穿了腰腹。 那人扑倒在地上,肚子破开一个大洞,肠子流了出来。 两个。 剩下三个人见此情此景,早就吓破了胆,一人丢了手里的兵器跪了下来,两人转头想跑,腿软得还没跑出几步就被王道容追了上去。 三个。 停下。 理智与感情在这一刻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毫不相干的部分。 理智在让王道容停下。 但感情却驱使着继续收割着眼前的性命。 仅仅只是死尚且不够。 轻描淡写的死亡并不足以纾解他心中涌动着的暴虐恣睢的欲望。 四个。 在解决了逃跑的两人之后,王道容这才转过身来,面向场中唯一一个还活着的那个。 那人跪倒在地上,抖如风中的残叶,鼻涕眼泪淌了一脸,哀嚎的求救声令慕朝游都忍不住抿了抿唇角,心生不忍。 指尖紧了紧身上披盖着的外袍,慕朝游垂下眼睫来,心里从1反复默念到10,强令自己不许心软。 王道容提起剑转过身来,最后一剑砍下那人的头颅。 至此,巷口只剩下人濒死前微弱的喘息。 被剑刃划开肚皮,开膛破腹并不足以他们迅速死去。 阿笪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活不了了。 黑暗放大了其他的感官。 耳畔不断传来人们的惨叫与刀剑入肉时的闷响。馥郁的百合芳香与浓郁的血腥味混杂成一股难以入鼻的殠臭。 慕朝游揪紧了身上的衣裳,心想。人临死前的呻吟竟如待宰的猪羊并无任何区别。 王道容提剑回身,没吭声,只静静瞧着她,隔着一层他的衣服,他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一般。 如今的慕朝游好像也变成了个古怪的怪物。 一个轻而易举牵动他心神,只需安静地在原地守株待兔,就能够吞噬他身心的的怪物。 明明稳住与令嘉的婚事当属最理智的做法,却总在顾家时想起她。 明明没打算见她。却莫名其妙驾车到了附近,又叫他莫名其妙撞见这一场。 明明只要将那几人驱赶了事,却在心底生出一股蓬勃冷酷的杀意。 杀人犹不能平息他心底的怒火。 恨不能乱刀加身,开膛破腹,五马分尸,寸磔凌迟。 明明方才杀过人,正是杀意未平,情绪最为暴烈恣睢之时,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剎那,如清风拂面而来 所有的残暴,所有的躁动,在这一刻竟尽数平息下来,最终也只不过化作心头熨帖的两个字。 “所幸”。 王道容的视线清冷如冰,又如冰层下燃烧着的火焰,哪怕隔着一层衣裳,也尤为鲜明。 慕朝游犹豫了一下,掀开了罩着头顶的衣裳。 外袍丢给了慕朝游,王道容浑身上下此时只穿一件红色的内衬,乌发红衣浸透了鲜血,红得愈发妖冶。 王道容静静地瞧着她,往日淡渺的目光今日仿佛要拆开她的骨头,剖开她的皮肉,一直瞧到她的心底去。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昂着下颌,神情有几分犹豫,他雪白的道袍将她紧裹着,堆迭着的布料犹如簇拥着她盛开的花。 少年皙白玉润的脸朦胧在日光下,犹如一只玉蛾,这一刻王道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走向一条不归路,譬如飞蛾扑火。 哪怕士族杀人无大碍,经此一役,他一直以来小心培养的声名也会受到重创,仔细维护的恭谨温良的人设也将毁于一旦。 他一时之间心念百转。 巷口墙内横生出一朵怒放的玉簪花。 春风吹过,细小伶仃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发肩。 王道容微微垂眸,蓬勃的杀气剎那间平息下来。最终只是伸出沾血的手,摘去了她发间一朵如雪的玉簪。 “王郎君我——”慕朝游怔怔开口。 王道容染血的手指捻着那朵玉簪, 忽道:“他们纠缠你几时了?” 慕朝游一字一顿,斟酌着语句:“不过三日之前闹出了些矛盾。” 王道容安静了一秒,将玉簪花拢入袖口, “为何不来寻我。” 慕朝游有些惘惘的, 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感受,下意识便回道:“那日你不见我, 我又如何敢厚颜上门?” 话既出口的剎那,她便后悔了。 所幸王道容并未打算深谈。 “回去吧。”王道容平静地替她重又盖上道袍, “此地交由我来处置。” 慕朝游愣了一下,忙又将道袍扒拉下来, “可是你——” 王道容:“阿笪会送你回去。稍后等此间事了,我再来寻你。” 他说得如此果决肯定, 事实上已经堵住了慕朝游所有未尽之言。 她深知他出生琅琊王氏,定有解决之法, 而她留在此地不过徒添乱。慕朝游迟疑了一下, 转身跟着阿笪上了马车。 临行前, 王道容只让他们将车上的酒水都搬了下来。 载着她的马车没回面馆, 而是停在了她所居住的佛陀里小院。 待慕朝游回到家中时, 她胳膊上伤口的血液已近凝结。 慕朝游强打起精神先给阿笪倒了杯茶, 这才回身去厨房里烧了一锅热水,将干净的麻布丢了进去煮。 搬了张小胡床,坐在厨房里便开始一点点擦拭身上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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